西西特 作品

第42章 啟明製造廠(第3頁)



    陳子輕一分神,洋槐樹底下的鬼魂全都不見了,那裡只有一張小桌,兩把椅子,他坐過的那把在輕微晃動,他胡亂抹了把滲汗的臉,快步往院門口走。



    他還沒有宗懷棠的媽媽冷靜,忘了湯小光了。



    湯小光找了個理由支走宗母,他拎著藥箱看跟進房間的陳子輕“去年你就應該知道我在製造廠的職工醫院上班了,這麼長時間了,你也不來找我,一心在家陪對象。



    陳子輕尷尬地撓了撓臉“他精神不穩定,離不開我。”



    沒怪罪你,知道你最在乎他。”湯小光走到床邊,有你在,他臉上的肉都長起來了,確實能迷得你暈頭轉向。



    “”陳子輕觀察湯小光的表情變化,他的情況,你不驚訝。



    像是知道這天會到來。



    湯小光意識到什麼,擰了擰眉心“他還沒把他的事告訴你”



    在看見陳子輕搖頭以後,湯小光露出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反應。陳子輕懇切地說湯小光,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求你了。“你都求我了,我拒絕你就說不過去了。”湯小光從藥箱裡拿出張黃符紙,拍在宗懷棠的床沿,



    “宗懷棠可以自救。”



    陳子輕的心臟怦怦跳“怎麼自救”



    湯小光走到窗戶邊“院子裡的洋槐樹下面陰氣很重,他們都在吧,雖然躲著不在我面前出現,但我不可能感覺不到。



    陳子輕嘆氣“你來的時候我見到他們了。”



    “那樹不是一直在宗家的,兩年前才移進來的。”湯小光把窗戶關上,說出了四個字,洋槐聚陰。



    陳子輕的眼皮飛快地跳了起來,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中成型,他不太想面對。



    陳子輕艱難地說宗林喻那樣



    湯小光露出一口白牙“輕輕真聰明。”



    “宗家的風水裡有個陣。”湯小光語出驚人,宗懷棠是陣眼,所有鬼魂都在那棵蒼老的洋槐樹底下,他找了道士作法借陰氣保他哥的一縷命元。



    陳子輕臉色發白“陣眼會怎樣”



    “輕輕,你看我這玉佛,過段時間就會失去光澤,裂開,碎掉,換新的。”湯小說從大衣的領子裡掏出繩子,把帶著他體溫的玉佛取下來,放在陳子輕的手裡。



    那麼人呢,血肉之軀的結局不言而喻。陳子輕捏緊了玉佛。



    “宗懷棠這次的昏睡只是開始,他再不放下,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一具空殼子,”湯小光說,鬼魂藉助他的身體固定在兩個時空,侵蝕著他,只有他放下,死局才能活。



    陳子輕咬牙,這麼大的事,他什麼都不知道,宗懷棠瞞他瞞得跟什麼似的。



    “他說等到清明才告訴我。”陳子輕把玉佛還給湯小光。



    “清明”湯小光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陳子輕,“選的日子或許跟你有關。”陳子輕身子一震。



    恐怕湯小光說的是對的



    去年清明他進了那個時空,鍾明小馬在內的鬼魂也都進去了。因此那裡的各種人物線軌跡線全部活了過來。



    宗懷棠會以為清明是個節點,今年的清明他就要離開這裡,鍾明他們也會離開。到時宗懷棠自己怕是凶多吉少,想跟他一道走。



    陳子輕連湯小光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他在椅子上枯坐著,渾身麻木僵硬。走個過場的隱藏板塊怎麼比任務還要費心神呢。



    “輕輕,你在打坐”



    床的方向傳來聲音,聽不出一絲不對勁。陳子輕看過去,一聲不吭。



    宗懷棠鞋都沒穿,他打著赤腳就下了床,快步走到陳子輕面前,看不出有昏睡過的痕跡。但陳子輕還是注意到他滯了下,肯定是虛弱導致的。



    怎麼不理我宗懷棠在陳子輕面前踱步,剋制著什麼情緒,低柔的語調像從齒縫裡擠出來的,“輕輕,你怎麼不理我”



    陳子輕垮下肩膀湯小光來過了,他跟我說



    了一些事。宗懷棠的面色變得陰沉。



    陳子輕站起來才發現自己腿麻了,兩條腿都麻了,他又坐回去,朝兩隻眼睛的眼皮上面塗口水緩解麻症。



    宗懷棠,你現在必須把你想在清明告訴我的事說出來,如果你不說,我馬上走。陳子輕破天荒地冷了臉,“我是認真的,沒在開玩笑。”



    外面的人是看不到我的,一旦我出了你家,你找再多人打聽都打聽不到我的去向,這就意味著只要我不想,你這輩子都別



    “你他媽別說了”宗懷棠猙獰地嘶吼了一聲,他像站不住,蒼白著臉蹲了下來,額頭抵著陳子輕的腿,卑微地祈求“你別說那種話,我害怕。”



    陳子輕聽出他聲音裡的哽咽,抿了抿嘴“那你全都告訴我。”宗懷棠沉寂了下來。



    “清明的時候我不會走。”陳子輕說得有點虛,他為了讓宗懷棠相信,又強調了一次,“我可以答應你,我保證。



    應該不會在那個時期走的吧,監護系統沒動靜。



    陳子輕沒等到宗懷棠的答覆,他氣餒地說“其實我可以不用管你身上揹負的我如果不擔心你,我根本無所謂你說不說我對你我希望我們能



    語無倫次,心煩氣躁想罵人,陳子輕忍下了,他溫溫柔柔地說“宗懷棠,我希望今年,明年,後年,往後的每一年,我們都能一起過,我希望我們有以後。



    宗懷棠緩緩抬起頭仰視他,眼睛紅得厲害“真的”



    陳子輕立馬保證“真的”



    “那你想得比我遠。”宗懷棠又驕傲起來,唇角揚了上去,你稀罕死我了吧。陳子輕順著他說對,稀罕死你了。



    宗懷棠沒了笑意“我不信。”



    陳子輕撥開放在自己腿上的手“那算了,當我沒說。”



    “說出去的話還想收回來。”宗懷棠重新趴回去,箍緊他的腿,湯小光就是多管閒事。



    “你好意思怪他啊,要不是他,我就是個傻子。”陳子輕氣得捶了下桌子,“我真的,宗懷棠,你給我起來,別裝可憐,你站起來



    宗懷棠真就站起身,低眉垂眼,十分無辜的模樣。



    陳子輕安慰自己一定要沉住氣“湯小光說了洋槐樹,聚鬼護命元之類,剩下的你來說,應該不多了吧,你不想麻煩可以概括。



    宗懷棠的太陽穴鼓出害人的青筋,彷彿下一刻就要砸碎砸爛房間裡的所有東西。然而他沒有那麼做,他只是提出了要求“我申請蹲回去,趴你腿上說。”陳子輕捂臉行吧行吧。宗懷棠蹲在他腳邊,冰冷的面頰蹭上他的腿,掀開了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陰暗地。



    兩年前,宗懷棠想起了小時候的記憶,那晚有一些工人逃出來倒在他不遠處,在他眼皮底下燒死了,記憶恢復以後他閉眼就能聽見痛苦的慘叫,他出現了幻聽,找醫生開了治療神經衰弱的藥物。



    哪知藥開錯了,幻聽沒減輕,還產生了幻視。



    工人們慘死的畫面在他眼前反覆上演,無論是睡著還是醒來,他開始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割裂開了。



    宗懷棠被什麼指引著回到縣裡,他去現今的啟明製造廠,也就是曾經的化工廠看了看,就那麼沾上了鬼氣。



    從那天開始,他頻繁撞鬼,甚至見到了他爹。老人家在他床邊被火焚燒,喊著叫他照顧那些工人。



    也不知道是受他爹的遺願影響,還是讓鬼魂們弄的,他有了重建化工廠的執念。



    很多沒有去投胎,一直被困在1952年的鬼魂全部被他的執念召集了起來,他們的怨氣驅使他建立起了1982年的啟明製造廠。



    後來宗林喻不行了,宗懷棠詢問道士打聽到一個風水陣法,利用那群現成的鬼魂留住他的命元。人和鬼算是互相利用。



    鬼魂們附身在宗懷棠身上進入他創造的1982年的製造廠,他們纏著他,導致他時常瘋瘋癲癲,跟鬼魂對話。



    他們通過宗懷棠這個媒介沿著過去不斷循環,直到陳子輕的到來讓他們有了自我意識,有的改變原來的軌跡,有的依舊走上了老路。



    陳子輕聽完宗懷棠的坦白,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那你放下執念,讓你哥入土為安,讓化工廠的鬼魂們安息。



    宗懷棠笑道然後你也跟著走了。



    “我都說了我不走。陳子輕拽他的發頂,你照著我



    說的做,好嗎我不想你死。”宗懷棠啞聲道不是我能決定的,人貪婪,鬼也貪婪,我早就不受控制了。陳子輕蹙眉“那我跟他們說,你哥那邊,我也可以找你媽媽談話。”宗懷棠沒有一點動靜,陳子輕摸著他的臉捧起來,發現他又昏睡了過去。陳子輕知道自己不能耽擱了,他先找的宗母。



    作為一個母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如果不做出選擇,就會失去整隻手。



    陳子輕在紙上寫下事情經過,他等宗母看完問他,但宗母沒有問一個問題,只是不停地拿著手絹擦眼睛。



    似乎在這之前就猜到了這裡面的名堂。潛意識裡迴避掉了,抱著僥倖的心理,想要兩個兒子都在身邊。



    陳子輕有點心疼宗懷棠,他沒有讓自己沉入個人情緒裡,而是馬不停蹄地跑進靈堂掌了一把香燭去宗懷棠的房間,全點上以後就找到宗懷棠的那截筷子,在牆跟地面劃了深深的幾道痕跡,又在房裡翻出那份死亡名單。



    鍾明,小馬,鍾菇陳子輕照著名單上的名字念,這名單比那個時空的要清晰多了,他憑著宗懷棠給他念過的印象,加上猜測,挨個唸了出來。



    鬼魂們陸續從牆裡印了出來,緊緊貼在一起。



    “你們要是按照宗懷棠的安排走,當年的慘劇就不會發生了,你們也可以釋然了,安息了。”陳子輕說“這樣一來,你們就能去投胎了。”



    “都這麼多年了,那些投胎了的,現在有家有事業,多好啊。”



    他當過車間組長,對做思想工作這個業務還算熟悉“鍾明,鍾菇,我見過你們爹媽,他們肯定都以為你們早就投胎到富貴人家了,要是他們知道你們成了孤魂野鬼,那他們該有多難過。



    鍾明是事故的導火索之一,還是大師兄,他的怨念估計是最重的,把他搞定了,其他的都好說。



    陳子輕廢了半天勁,鍾明的影子都沒有飄出來站到房裡跟他說話,那應該就是做不了,只能這樣。



    “鍾明,算我求你,去投胎吧。”陳子輕對著他跪了下來。那影子扭曲了一下,沒有那麼深了。



    陳子輕前傾上半身,維持著頭貼地的姿勢不動,房裡的溫度一點點變高,好像是哪裡起火了,有人在慘叫,有人在求救,他沒有東張西望,就那麼磕在地上。



    幾秒



    鍾後,宗懷棠刻下來的所有人物線都開始瘋狂扭動,持續了一陣,靜止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