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42章 啟明製造廠(第2頁)



    宗懷棠漆黑的眼一眯“算。”他蹲下來,在樹苗前的一捧雪裡扒拉出一個坑,仰頭朝陳子輕



    笑“撒吧。”



    跟個變態似的,一眼不眨地盯著。



    陳子輕那點尿意都被他嚇沒了,死活不肯撒出來。



    宗懷棠一副不能理解的樣子撒個尿害什麼羞,你全身上下哪裡沒有被我陳子輕用圍巾堵他口鼻運河結冰了,我們去看看。說著就抽離圍巾,徑自跑走。



    宗懷棠把手抄進呢子大衣的口袋裡,摸出一包煙點燃一支,含住菸蒂吸了一口,沿著他的腳印走別摔了。



    這話說完不到三分鐘,陳子輕就摔進了雪地裡。



    宗懷棠嘴邊的煙微抖,他用兩指夾開,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輕輕,你怎麼像小狗,摔進去的時候腿還翹起來了。



    陳子輕從雪坑裡抬頭,滿臉雪地瞪過去這就是你說的,我摔了你不會嘲笑我



    “那是宿舍走廊,水泥地,摔一跤能掉層皮,現在是雪地,摔著不疼。”宗懷棠大步走過去,對他伸手,你疼了我哪能笑得出來。



    陳子輕撇著嘴見到什麼,嘴角拉了下去。



    宗懷棠手掌的傷好了又有,筷子刻的時候一癲狂就會傷到自己。前天掉疤了,此時卻出現了一條新的血痕。



    陳子輕握住宗懷棠的手站起來,拿走他的煙吸了幾口“從今晚開始,你睡裡面。”宗懷棠抹掉他睫毛上的雪“遵命。”



    過年家家都要買年貨。



    宗家也不例外,宗母張羅這件事,往年她自己去街上,別家買什麼她就買什麼,今年她找狀態很好的小兒子商量。



    小兒子沒要求買麻花,他只提了兩樣,一是麥乳精,二是罐頭。都是小兒媳愛吃的。



    宗母藉著這個機會問小兒子,他跟對象是怎麼認識的,怎麼確定關係的。



    宗懷棠坐在房門口,他的肩背深陷在椅子裡,眼垂搭下來,身上有股子孤寂感“是我追求的他。



    宗母很震驚,小兒子沒有生病的那些年都是姑娘追著他跑,沒想到他也會追人。



    “那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情感上到了什麼地步”



    “不到一年,但很奇怪,我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他了。”宗懷棠的眼簾上抬了點,目光落在背對他研究爐子的人身上,他愛我。



    宗母並沒有質疑,小兒子卻說“人有千萬種,他和我表達的方式不一樣,但是我知道,他愛我。



    這是說給自己聽的。



    宗母想到那次書房的短暫接觸,之後就沒有再發生過了,小兒媳一直跟著她的小兒子,她想象不出他們的相處方式。



    “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你跟媽媽說一說。”



    宗懷棠屈指在椅子扶手上敲點什麼樣的人宗母等了不短的時間,小兒子依舊沒有給出答案,有這麼難形容嗎



    還是說,這世上所有美好的詞都不夠



    宗母細心地猜著,聽見小兒子慢悠悠地說出兩個字菩薩。



    “菩薩”她很意外。



    宗懷棠輕輕地笑了一聲“來救你小兒子我的,不是菩薩是什麼。”宗母沒讓小兒子發現她的惆悵,菩薩啊,那確實是要走的。



    晚點走吧,晚個一月兩月,一年兩年的也好。



    這不馬上就要過年了,最近有不少媒婆算著黃道吉日來說親,宗母都給回絕了,她說,小兒子已經心有所屬,至於談婚論嫁,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



    不敢直說有小兒媳了,那肯定要上門看看的,怎麼看得著啊,是個鬼啊。



    宗母感覺有一回拒絕媒婆的時候,小兒媳似乎就在她身邊。



    也不知道小兒媳滿不滿意她的做法,她這個婆婆當的,什麼也沒付出,白撿了個小兒媳,心裡頭怪愧疚的,過年怎麼也要包個壓歲錢。



    這個時代年三十要給祖宗燒紙,就在屋簷下襬個盆燒。火起來了,宗懷棠把一張報紙鋪在地上,蹲那對陳子輕招招手“輕輕,過來磕頭。”



    陳子輕吃掉鍋巴走近,他在宗懷棠看似不是很在意,實際尤為期待看重的視線裡跪到報紙上面,對著火盆磕了三個頭。



    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宗家的一份子,成了宗懷棠



    的新娘子。宗懷棠磕完了頭,帶著陳子輕去靈堂燒香。



    陳子輕看著遺像上的宗父“你爹真的是病死的嗎”



    宗懷棠點著香,沉默良久才說“不是。”



    陳子輕心裡已經有結果了,名單上明明就有名字,宗懷棠卻一口咬定是病死的,是他自己不想面對吧。



    李科長



    “他病重來我家,跟我和我媽回憶從前,當晚就走了。”那合照呢“事故發生當天照的。”



    陳子輕頓覺毛骨悚然,他沒再去看那張合照,儘管照片裡基本都是他認識的人。



    宗懷棠把三根香插進香爐裡,拜了拜,他打開供奉逝者遺像骨灰的長桌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黑色的陶壎,站在靈堂中間,再次吹響了安魂曲。



    陳子輕第一反應是,安什麼魂,安誰的魂,他之後才去聽曲子,壎吹出來的聲調比竹葉要渾厚悠遠,聽的人內心震撼,忍不住要落淚。



    宗懷棠吹完一遍就沒有再吹了。



    外面的宗母鬆了口氣,以往小兒子都是要吹一天一夜的,今年有對象陪著,好多了。



    年夜飯吃的餃子,簸箕都擺滿了,其中有宗懷棠包的一小部分,陳子輕包的一條路,其他都是宗母包的。



    餃子下了一大鍋,裝了滿滿三大盤。



    “我放了兩個一分,兩個五分。”宗懷棠擺碗筷,看誰運氣好。他走到陳子輕身邊,壓低聲音說“我吃到了是不會給你的。”



    陳子輕搓手哈欠,心裡想著宗懷棠真幼稚,嘴上卻鬥志滿滿地反擊“彼此彼此。”他也幼稚了。



    大過年的,希望今晚宗懷棠能不鬧他,也不折騰自己。堂屋的桌上有三盤餃子,三個藍邊大碗,三幅筷子,三杯米酒,所有都是三份。



    餃子的熱氣撲到宗母眼睛裡,她把頭扭到後面,快速用手絹擦兩下,若無其事地對著空無一人的位置說“小兒媳,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宗懷棠道“輕輕,車字旁,有吉祥的意思。”



    “寓意好。”宗母誇讚。



    陳子輕跟宗懷棠坐的是一條板凳,他身子一偏就湊了上去“真的有那種意思嗎”



    宗懷棠撇他



    “我怎麼會騙你。”



    陳子輕雙頰微紅,他出生的時候很小很輕,才叫的“輕輕”,所以他一直以為子輕的全稱就是兒子很輕,沒有別的含義了。



    “過年了,碰個杯吧。”宗懷棠端起杯子。



    宗母也拿杯子,她看見小兒子旁邊空位上的杯子飄起來,飄到他們的杯子旁邊,和他們碰了一下。



    一點都不陰森了。



    宗母心情複雜,說到底其實還是她跟小兒子兩個人,但就是感覺熱鬧了起來。她吃了些餃子就去了房間,把電視上的花邊蓋布拿掉,擦擦,抱著電視去堂屋放在櫃子上面,按了開關鍵。



    電視很久沒有開過了,天線前後左右掰了半天才調出臺。



    宗母對著空位喊小兒媳,春節晚會開始了,臺還算清晰,你看看。陳子輕被電視吸引走了注意力,83年的春晚,不是他在網絡上見過的那批老藝術家,架空的年



    代,自有屬於他們的作品。



    是好看的。



    陳子輕看得目不轉睛,餃子都不吃了。宗懷棠夾了一個蘸點醋,送到他嘴邊。



    宗母眼睜睜看著餃子憑空消失,她從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一個紅包遞到那個方位“輕輕,這壓歲錢你拿著。



    陳子輕有點不知所措,他求助宗懷棠,像在任務期間遇到難題一樣。宗懷棠笑收著吧,買罐頭吃。



    陳子輕把縮在袖子裡的雙手伸出來,接住紅包“那你幫我跟你媽說一下。”



    “媽,輕輕高興得眼睛都紅了。”宗懷棠說得就跟真的一樣,“嘴巴也扁起來了,往我懷裡鑽呢,鼻子都要蹭我衣服上了。



    “那不能哭,過年不能哭。”宗母拍他胳膊,你快哄哄。



    想到自己在不方便,她就出了堂屋,小兒子在她身後問“媽,我沒有壓歲錢”



    有,給你放枕頭底下。



    宗母提著裙襬跨過門檻“你們看玩會吧,別看太晚。零點不要忘了點炮竹。”堂屋就剩下小兩口了。



    宗懷棠捏陳子輕的臉晚會是有多好看,讓你看得連你男人都不管了。“我沒看過。”陳子輕模糊不



    清地說,小品好玩。宗懷棠依著他“那你看的都是什麼”



    不想知道了,你在這裡了,就看這裡的。”宗懷棠又說,“你也這麼覺得是吧,輕輕。陳子輕舔舔嘴上的鮮味餃子沒有了嗎



    宗懷棠把陳子輕轉過來對著自己,低頭湊近他,挺直微涼的鼻尖抵上他的臉頰,直勾勾地盯著他笑“你沒有回答我。”



    陳子輕擔心宗懷棠發瘋“是的,你說得對。”宗懷棠唇邊的笑意加深擴大,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硬是把他看得發毛。



    “新年快樂。”他說,“祝你跟你媽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快樂平安,也祝你哥能夠醒過來,好起來。



    宗懷棠也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摸了摸他白皙軟乎的下巴“你倒是想得周全。”



    陳子輕受不了這種難以揣測的氣氛,他把羞恥跟彆扭一脫,一屁股坐到了宗懷棠的腿上,咬對方喉結上的那顆痣。



    “餃子不吃了,晚會不看了”宗懷棠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風範,掐住他的臉,阻止他的動作,



    食指的指腹蹭掉自己喉結上的油光,抹在他嘴上,你不吃了不看了,我還要吃還要看呢,能不能正經點。



    陳子輕抓著他的肩膀坐起來點“是,我不正經,你正經,你都能讓我爬柱子玩了。”



    宗懷棠愣了一瞬,耳根通紅,喉間抽一口氣“你怎麼,”



    沒往下說,他彎下腰背,粗聲喘著氣用雙手擋臉,嗓音喑啞“我不抓緊時間學習是跟不上你的。



    陳子輕那也沒有必要非得跟上。



    年一過,宗懷棠就出現了莫名其妙的昏睡現象,陳子輕叫不醒他,除非他自己醒來。



    陳子輕不知道怎麼辦,他坐在洋槐樹底下發呆,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氣溫下降了,四周如同砌成了一個冰窖。



    幾乎是本能的,陳子輕從椅子上跳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跑遠,他停在溫度正常的地方,回頭看去。



    一大群鬼魂站在洋槐樹下面,背對著他。



    陳子輕繃著頭皮把視線對準一道身影小,小馬



    聲音很小,黏在嘴巴邊還沒出來,所有鬼魂竟然都慢慢轉過身,看著他。



    就在這時,院門從外面推開了,宗母走了進來,對跟在後面的人說“湯醫生,春節還把您叫來,真的很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