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41章 啟明製造廠(第2頁)
陳子輕啞口無言。
宗懷棠把另一個桶也打好水,他抹掉扁擔上的土,把兩頭的鐵鉤子往桶的把手上挑,忽地開口有野鴨子。
陳子輕揪著草站起來哪呢哪呢。
宗懷棠看著他笑。
他臉一紅,惱怒道“你又騙我是吧。”
“騙你什麼,承諾書上不是寫了嗎,宗技術永遠說話算話。”宗懷棠放下扁擔,牽著他去了前面不遠的蘆葦蕩。
野鴨子聽到動靜就從蘆葦蕩裡遊了出來,蛋還在,小小圓圓的,附在蘆葦裡。
“野鴨蛋吃著比雞蛋香。”宗懷棠說,尤其是
水煮。
陳子輕最喜歡吃水煮蛋了,他一聽就有些激動“不好進去,乾脆我去掌蛋吧,反正我是魂
宗懷棠突然掐住他的臉“你要說多少遍”
陳子輕口齒不清“我本來就是啊。”
宗懷棠嗯了一聲我知道。
轉眼就變了神色,他扭曲著臉嘶吼“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
一聲比一聲撕裂,男人全身發抖,狀似入魔,模樣駭人。
蘆葦輕輕搖曳,幾隻野鴨子在水裡嬉戲,陳子輕在河邊看宗懷棠發瘋。宗懷棠驀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他煞白著臉,不知所措地站著輕輕,我
“我不去撿野鴨蛋了,我不想弄髒衣服,也不想扎到自己。”陳子輕說,你去吧。宗懷棠笑好,我去。
他走了兩步就回頭“那你在這裡等我。”陳子輕轉過臉看游到河中央的野鴨子,對他擺擺手。
宗懷棠的速度很快,他脫掉皮鞋進蘆葦蕩裡找了找,帶回來十幾個野鴨蛋,陳子輕牽起衣服兜著。
這要是有第三人在場,會覺得野鴨蛋飄在半空。
宗母就見到了這一幕,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出來了,就在廚房裡待著吧。都到這一步了,宗母再想躲避現實也不行了。家裡真的有鬼。
小兒媳真的是鬼。人鬼之戀,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一個字都不能往外說。
宗母坐在鍋洞前添柴火,手在裙襬上打了打,也不曉得會不會像聊齋裡寫得一樣,鬼會吸活人的精氣
宗懷棠跑了三趟才把水缸裝滿水。
陳子輕往水缸裡湊了湊“水這麼渾濁,都發黃了,怎麼吃。”宗懷棠蓋上木蓋子“你等會來看。”
過了會,陳子輕揭開木蓋子瞧瞧,泥土全都沉到了水缸底下,水清澈得很。陳子輕忍不住掌水瓢舀了一點喝,甜的,比那個1982年職工熱水房打的水甜。
“別喝了,你喝不習慣就會拉肚子。”宗懷棠吃過早飯進來,手上是個水煮的野鴨蛋,他對著門敲一下,剝著碎開的
殼說,“我們去合作社。”
陳子輕沒留意過,那是什麼地方超市吧。他問道“去買什麼”
宗懷棠說給你買罐頭。
陳子輕嘴微張,野鴨蛋順著那點縫隙推了進來,他下意識咬住,滿嘴都是棉膩的蛋香。
縣裡的合作社很大,好幾個同志在裡面當值。布料,醬油米麵,雜貨什麼都有。宗懷棠出門前被他媽塞了個酒瓶子,讓他打點醬油回來。
這個時候的酒瓶子不像現代有個芯,是大口的,蓋子一揭就能喝。
宗懷棠把蓋子轉下來,將酒瓶子放到案板上面。
陳子輕以為打醬油要票,他記得宗懷棠沒有帶,正想提醒就見對方掏出了一把零錢。宗懷棠對看他看呆的同志說,“我打醬油,三毛錢的。”
誒,好嘞。同志邊拿油瓢邊偷瞄,宗家小兒子竟然出門了,看著不瘋了啊。
以他這條件,精神正常的消息一傳出去,過不了多久就又有媒婆上門了。宗懷棠付了錢就帶對象去買罐頭。
路過賣布料的檔口,宗懷棠停下腳步上下打量陳子輕給你
陳子輕飛快捂住宗懷棠的嘴巴“別在有人的時候找我說話”你是正常人,正常人怎麼會對著虛空說話呢。
宗懷棠深黑的眼凝望他片刻,抬手藉著抹臉的動作跟他說“我想給你裁布做新衣服。”陳子輕避開他滾燙的眼神不用了。
“要用。”宗懷棠自言自語,他衝賣布的女同志笑,把人女同志耳朵都羞紅了,昏頭轉向地按照他的要求裁好了布,都沒好奇地打聽是給誰穿的。
因為是男同志的顏色,卻又不是他的尺寸。陳子輕走到牆邊看貼在上面的小報,講的是多高裁多少布。
裁布要用到票,按人口發票,不是按身高體重,個矮的瘦的跟個高的胖的是一樣的票,所以有的人票足夠用,有的人就不夠。
陳子輕想到了鍾家兄妹,他倆的票就不夠用,得虧他們是工人,一年四季都有工作服。工人的待遇是真好,月月發福利發補貼,年底就更別說了。
陳子輕的手指被勾了勾,他跟上了宗懷棠,他們帶著新買的布去做衣服,買罐頭。衣服一時半會做不好
,得過天把,罐頭倒是給了錢就能帶走。
他們在合作社轉了一邊才出去,街上鬧哄哄的,好像是有個男同志對女同志吹口哨,被抓走了。大傢伙議論紛紛。
頭讓鬼摸了吧,好好一小夥,這下完了,十年打底。
“肯定是喝酒了。”
“我就說酒害人,不能喝”
陳子輕伸著脖子看了看,什麼也看不著,都是人頭,熱鬧的吸引力無限大。
腕上來了股力道,他被拉進了小巷,頭頂是宗懷棠的揶揄“你蹭我腿的時候,我去告發你,能讓你在牢裡蹲個五年八年。
陳子輕
他試圖反擊“那你親我呢”
宗懷棠皺眉“我不是在確定關係以後才親你的”陳子輕一噎,確實。
“輕輕,我們要小心點。”宗懷棠快速吻了吻他的額頭,煞有其事道,讓人發現了,我們可能會被抓走,還會分開關。
陳子輕心說,你想多了,除了你跟湯小光,都沒別的人看到我,誰知道你跟個男的談對象。
這晚,陳子輕吃了一個罐頭就躺下了,夜裡他被說話聲吵醒。
宗懷棠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側身貼著他變成平躺,他聽見對方在笑,胸腔震動著發出來笑聲。“今兒準備吃幾個饅頭啊。”
“五個”
“五個哪夠,我得吃七個,多吃點才能像鍾師傅那麼壯。”“哈哈,鍾師傅那可不是吃出來的,天生的懂不懂”後天的努力也是不可忽略的。
鬨笑對話都是從同一個人的身體裡發出來的。
陳子輕“刺溜”一下爬起來,伸腳去踢疑似夢魘,手指用力在床單上划動的男人“宗懷棠”
宗懷棠醒得很快,他一睜眼就和往常沒有無別怎麼了
陳子輕猶豫著說剛才你
“我怎麼了。”宗懷棠把他撈到身上,“我想夢到你,正在努力,快了,就快了”陳子輕驚魂未定,也不知道自己後來到底睡沒睡著,他又一次聽到了異響。
窗外月光皎白,原本摟著
他的男人此時背對他站在牆邊,那截被他扔了的筷子竟然重新回到了對方手上。
筷子頭劃開牆壁的聲響和喜怒哀樂的說話聲讓他頭皮發麻,渾身血液倒流。
他抱著腿靠在床頭髮了一會呆,決定當作沒有看見,誰能管瘋子啊,他不管了,然而他卻跑下床,踉蹌著衝過去。
“宗懷棠”
尿褲子了還是怎麼了,叫這麼慌。
回答的聲音在他旁邊,他僵硬地轉頭,宗懷棠擔憂地看著他。陳子輕滿身冷汗,原來是夢啊。
宗懷棠撥開他的腿,握住他顫動的膝蓋“給你看了,你沒尿褲子。”完了就抱著他拍拍“天還沒亮,睡吧。”
陳子輕哪裡還能睡得著,他的腦子裡閃過很多詢問的方式,選了個直白點的“你是不是被困住了
背上的手沒停。
宗懷棠氣息沉穩道“沒有。”
陳子輕步步緊逼“那你為什麼要建另一個1982年的啟明製造廠”宗懷棠不回答,只是讓他睡覺。
陳子輕告訴自己,跟我沒關係,我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已經成了定局,隨便吧,跟我沒有一點關係,一點點都沒有
他離宗懷棠遠點,對方立刻就湊了上來,被他一柺子拐開。
“別挨著我。”
宗懷棠低笑“你是我對象,我不挨著你怎麼行。”
陳子輕又開始挪,宗懷棠始終追著他,兩人從床的這邊到了那邊。最終還是緊密相依。
陳子輕掛在床邊,宗懷棠從後面抱著他,下巴墊在他肩頭。習慣了面對面,又把他扳過來,弓著腰埋到他脖子裡,滿意地睡了過去。
陳子輕沒有睡好,第二天就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他不出門,宗懷棠便也不外出,不做什麼,只和他躺一起,摸摸他的臉,親親他的嘴。
手上拿著根魔法棒。
陳子輕被宗懷棠帶著去玩魔法棒,玩著玩著就不知不覺地陷入了沉睡,等他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光線幽暗,天都黑了。
睡了這麼久,但腦子還是有點昏沉。
陳子輕夠到床頭櫃底下的暖水瓶搖了搖,裡面還剩一些水,倒出來後發現水是涼的,他也不介意,直接就
把水倒進瓷缸裡喝了兩口。
清涼的水順著喉嚨滑下去,涼到了心裡。
陳子輕只覺整個人清醒了不少,神經末梢也跟著放鬆了一些。
可當陳子輕放下瓷缸,下意識地抬頭看一眼櫃子上的手錶時,他愣住了,錶盤上的時針指在“2”的位置。
陳子輕疑惑地看了窗戶,雖然拉著窗簾,但透過縫隙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面。窗外黑漆漆的,沒有一點星光。
什麼情況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嗎
陳子輕有些難以置信,他怎麼一覺睡到了睡到了第二天的凌晨。
房間裡靜悄悄的,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宗懷棠那傢伙不知道去哪了。
陳子輕下了床,穿上宗懷棠給他買的新鞋子站起來,他把床被鋪好疊起來,走到窗邊一把拉開了窗簾。
看著玻璃窗戶,陳子輕全身瞬間冰凍住了,大腦一片空白。他瞳孔驟縮嘴唇失去血色,彷彿看見了這個世上最難以想象的恐怖畫面。
咔咔
窗戶的玻璃因為被擠壓,隱隱發出崩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