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30章 啟明製造廠(第2頁)
陳子輕嚥了口唾沫,雖然這身體不是他的,但他能感受。他不太敢跟現階段的宗懷棠過招,可怕的很。
中午陳子輕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當時他跟鍾明在他寫詩的廠房後面碰頭,兩人坐在草地上談話。他念著昨天那隻鬼貓,幾次觀察草叢的動向,鍾明就誤以為他不認真。
“向寧,是你說你想知道那場事故的死亡名單,你希望我查李科長,我才跟你在這裡見面,你的態度讓我懷疑你是不是真的一定要知道燒死過多少人,還是一時的好奇,你和我說話,總是心不在焉。
陳子輕忙解釋“我只是在找貓,你說的我都有聽”
鍾明硬朗的面部發青“你連個好點的謊都不撒,廠裡從來沒出現過小貓。”“是死了的。”陳子輕把一隻手放在嘴邊擋著說,化工廠的貓。
鍾明微頓魂嗎
對啊。”陳子輕嘆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當年還有一隻
貓死在了大火裡,橘貓,挺可愛的。
“今天中午看樣子不會出現了,我們說我們的吧。”陳子輕不去在意鬼貓了,李科長有沒有批評你
“批評了。”鍾明解開了藍褂子上面的扣子。
身材健美肌肉發達,普通工作服被他穿出了肉慾色氣,釦子才解了點,飽滿大塊的胸肌就要跳出來了。
陳子輕的視線漂移了上去。
“我跟李科長說了我手裡的信息。”鍾明靠著牆,眼下兩團烏黑,“他怎麼都不信,我讓他跟我去見那幾個老人。
陳子輕立即就問“去了嗎”鍾明點頭。
“李科長很沉痛,他說這件事不適合通知大家,血淋淋的,得埋土裡,不要把它翻出來影響同志們的情緒,今年七月半他會以個人名義祭拜那批可憐的亡魂,還說會讓電工多加強對電路的檢查,不能重蹈覆轍。
“聽你這麼說,好像李科長是正常反應,沒有哪裡不對勁的樣子,可我當時提的時候,他的反應就不對。”陳子輕拔草,他跟劉主任差不多一個時間進廠的,怎麼就一個守著秘密,一個完全不知情。
鍾明說“他們是差不多時間進的製造廠,進來前的情況不一定就一樣,我師傅應該是在化工廠當過學徒或者那晚剛好在廠裡,目睹了事故的發生,後來他離開了,多年後被分配進了重新建設的製造廠。
陳子輕被鍾明指出思維裡的漏洞,他有些恍惚,真是他想多了嗎
突然就有一股危險的氣息纏上了陳子輕,從東南方向來的,沒有陰氣只有怒氣,他不用看就知道
是誰,第一反應是把手裡的小草丟掉,第二反應是兩眼一閉,聽天由命。
那晚水塔安慰鍾明被“捉姦”,歷史重演了。
陳子輕偷偷把眼睛睜開了一點,宗懷棠還站在樹下不過來,面沉如水唇邊有笑意,嚇得他又閉起了眼睛。
宗懷棠是怎麼知道他跟鍾明在這裡的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陳子輕聽見鍾明說話“宗技術。”
然後是宗懷棠,他笑著說“二位中午好。”
陳子輕的眼皮跳了起來,宗懷棠發病了,他心亂如麻地挪了挪位子。倒黴催的,剛
好挪到了鍾明那邊。
陳子輕腿上一輕,詩詞本被拿了起來,同時一縷茉莉花香融入他的呼吸,他吸進了肺腑裡,像吧宗懷棠也一起吸了進去。
然後宗懷棠就在他肺腑裡冷冷盯著他,對他說“十萬字道歉信,一小時後給我。”
陳子輕向後一倒。
坐著的鐘明第一時間伸出了胳膊。
宗懷棠笑道約會呢。
鍾明滿臉肅容“宗技術,我跟向師傅都是同志,請注意你的用詞。”
宗懷棠的笑聲更加清晰,也更加文質彬彬,他說“你一個莽夫,你跟我說注意用詞,別把人大牙笑掉。
兩個男人劍拔弩張,微妙的爭鬥一觸即發。
鍾明想到了什麼眼底一閃,他扭頭看了眼僵在他臂彎裡,很無助很不安的人,對方也這麼說過他,在樓道里。
陳子輕之所以僵了,是被這兩人之間的氛圍給整的,他選擇先做癱子。
鍾明輕鬆就將他扶起來坐著,偏厚的唇間吐出生硬的話語“向寧,如果你有困難,你就提交換室友的申請,我,
大概是自己也知道難為情,說得極慢極低“我搬回去。”
陳子輕還沒表態,宗懷棠就開了口“鍾主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次是他先找了你,你拒絕他了,他才找上我這個備選,怎麼,又改變主意了你把我們向師傅當什麼當猴耍
鍾明笨拙地急道“我不是,向寧,我沒有把你當猴。”陳子輕心說,我知道,你不會摟著一隻猴。“默認了。”宗懷棠煽風點火。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鍾明雖然最近攤上了三件大事,痛失師弟,師傅昏迷,以及升職加薪,但他的性子沒有怎麼變,本質還是受不了刺激,他當下就站起來,揪住宗懷棠的衣領怒吼“宗懷棠,你別欺人太甚,你一個坐辦公室的技術員,我一拳頭下去,你就能趴地上吃土,在床上躺個兩天三夜
宗懷棠用驚訝的口吻說“向師傅,有人威脅你室友,你要袖手旁觀”他善解人意地沉吟,還是我誤會你了,其實是你的屁股跟草地黏一起了,要我給你扒開
陳子輕聽聽這是什麼話
他硬著頭皮起來,安撫拳頭捏得咯咯響的鐘明“你先回去吧,我晚點”鍾明眼神受傷,鬆開了揪著宗懷棠的手。
陳子輕後半句悶在嘴裡,一條手臂擱到了他的肩頭,當桌子撐著,頭頂響起關切的聲音“鍾主任,現在不到五月,中午溫度是不低,但領子開這麼大還是會著涼的。
鍾明的臉黝黑,看不出紅沒紅,他也沒把釦子扣回去,就這麼走了。宗懷棠把手臂從陳子輕肩頭拿了下去。陳子輕忐忑地站著。
宗懷棠把腦袋低到他眼皮底下“向寧,你看我頭頂是什麼顏色”陳子輕說“黑色。”
“是嗎。宗懷棠似笑非笑,“我怎麼瞧著有點綠”
陳子輕抽氣,這麼時髦的詞都知道。
宗懷棠直起身,面無表情道“關於剛才你跟鍾明私會的事,別再給我整出第二次。”陳子輕嚴肅糾正“什麼私會,我那是談正事。”
宗懷棠挺平和地點了點頭“談什麼,說說看,我不能談,非要找他是嗎”陳子輕說“我讓他幫我查二十多年的事故,你又幫不了。”宗懷棠沉默了。
陳子輕用眼神說看吧,就知道你幫不了我。
宗懷棠要背過氣去好,幫你。
說著就用臂彎夾住他的頭,把他往自己身邊帶“我幫你查。”
陳子輕差不多騰空了,也要室息了,憋得他不停拍打宗懷棠,打不開就要上嘴咬,哪兒離得近就咬哪兒。
宗懷棠一看他張嘴,急促潮溼的呼吸落在自己下巴上,愣了愣,快速鬆開他,彈彈襯衣袖口從容道“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陳子輕揉著被他夾疼的頭跟耳朵“鍾明”
沒大沒小,人是主任。
鍾主任想我給他讀詩歌,讀一首適合他的詩歌。
你還要給他讀詩
宗懷棠撫心口,心臟疼,他從咬緊的齒間擠出兩個冷冰冰的字不準。陳子輕不解“有什麼不行的嗎,我每天早上都給同志們讀。”宗懷棠臉色難看“我說不準就不準。”
陳子輕差點就要問
“你是誰啊”,那宗懷棠很有可能一時嘴快說“我是你喜歡的人”。
他只是晃了會神,宗懷棠就已經走遠了,把他丟在了這裡,他撿起地上的鋼筆,轉著圈摸了摸,把上面的土擦掉。
啪啪啪
宗懷棠邊走邊用左手拿著詩詞本舉起來,一下一下拍在右手掌上,鍾明想挖他牆腳,當他是死的。
身後傳來很大的喊聲“讀詩歌的事我沒有馬上答應,我說我要準備,你不準真的有點不講理了
這話成功讓宗懷棠掉頭,他把陳子輕拽回了宿舍,一路上都這麼拽著。
看到這情形的工人們不明所以。
宗技術跟向師傅鬧矛盾了多大的矛盾啊鬧成那樣子有熱心腸的想上門當和事佬,同伴攔著讓等一等,等等看。
宿舍裡並沒有戰況激烈濃煙滾滾。
宗懷棠把陳子輕拽進他的屋裡,他背身在桌上翻找什麼“向寧,我知道你什麼都清楚,我們最起碼要做到忠誠。
陳子輕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肩背起伏的力度像是壓抑著。宗懷棠把陳子輕拉到桌前按吧。
陳子輕看了眼這是
宗懷棠“承諾書。”
一張空白的紙,上面有宗懷棠的手印。陳子輕抗拒道“我不按。”宗懷棠氣定神閒按不按
陳子輕孩子氣地把手放背後不按。
宗懷棠去捉他手,捉住了就不放,強行把他的食指按在小小的紅色印泥上面,再往自己的手印旁邊一摁。
一大一小兩個手印挨在一起。
宗懷棠在底下寫日期1982年4月26日。陳子輕看著白紙。
空白的紙張,無限的承諾。
他的心跳有輕微的失衡這算是使詐,要是你亂寫,我不履行。宗懷棠把紙折起來放進抽屜裡“你怎麼不想想要怎麼亂寫,讓我履行。”陳子輕想想也對,這是一把雙刃劍。
勞動節要辦聯誼會,一些男同志在宿舍樓左邊的空地上排練,就拿自己室友當舞伴,先練著。女同志們集
體沒有時間。
因為這天廠裡確定了職工樓的變動情況,女同志不再跟男同志合住一棟,分開住。各個樓的女同志都在收拾東西搬家,9號樓也是如此。陳子輕幫一個女同志把尿素袋扛下樓,袋子裡是她的書籍,是對知識的渴望和追求,死沉死沉
的。
宗懷棠走在後面,沒有要搭把手的意思,他一個瘸子,誰會找上他。
“不行了,宗懷棠,我們抬把,你一頭我一頭。”陳子輕說完發現宗懷棠沒有動靜,他回頭看去。
宗懷棠低下了眉眼“行吧,你一頭我一頭。”
兩人合作把尿素袋抬到了樓下,陳子輕等那女同志下來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