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字當頭 作品

第88章 世界中的微小

 就在紋身男人在心中將三人劃做待宰羔羊的同時,鼻樑上架著“窺探者”的道格拉斯有些不適地眯起了雙眼,思維有瞬間的遲頓。

 這源於“窺探者”的負面作用,讓他無法控制地去捕捉現場存在的大量細節信息,一時無暇他顧。

 而幾個黑幫打手不用紋身男人吩咐,就自覺地散開呈扇形,手摸著腰間或背後的武器,不懷好意地靠近。

 尤瓦爾橫跨了一步,將梅麗莎半擋在身後,手杖斜斜點地。

 不過,道格拉斯很快適應了一時的衝擊感,將手背到身後打了個手勢示意尤瓦爾稍安勿躁,同時掃了眼圍攏過來的打手,笑著對其中一人說道:“你們擋住路了。”

 打手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呲著被菸草燻黑的牙齒嘿嘿怪笑:“擋你路了是吧?來,趴下從這兒爬過去,咱們就放你走。”

 說著,他動作十分粗俗地將腿叉開,想要指指自己的襠下來羞辱對方。

 這是街頭慣用的羞辱手勢。

 然而還沒等動作到位,一道刺目強光驟然在打手眼前炸開,他避之不及,雙目被劇烈地刺痛,大量生理性淚水從眼眶中湧出,令他下意識地想要揉動眼睛擦去淚水。

 抓住“閃光術”先手致盲創造的機會,道格拉斯猛撲上前抓住打手的肩膀,配合一計直攻下三路的狠辣膝頂使那打手被迫躬下了腰背。與此同時,道格拉斯將頭微微抬起,將原本因為站位被這個打手掩護在身後的紋身男人也納入自己視線當中。

 藉助“窺探者”,道格拉斯的雙眸迅速染上金黃,瞳孔詭異地變尖變細,如同爬行動物一般。

 無形的波動掃過,原本正在掏槍、正待反擊的黑幫成員們頓時像是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最可怕的事物,要麼丟下武器瑟瑟發抖,要麼轉身倉皇逃竄。

 直接被道格拉斯盯上的光頭男子更是如遭雷擊,直接癱倒在地抱住腦袋縮成一團,褲襠隱約可見溼潤。

 這就是群體性的“震懾”,也被形象地稱為“龍威”!

 這一切僅在幾秒之內發生,就連蓄勢待發準備配合的尤瓦爾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訕訕放下了手杖。

 道格拉斯甩手就將那個雞飛蛋打的打手摔向一旁,沒有去管,而是轉向尤瓦爾和梅麗莎,平靜說道:“走吧。”

 梅麗莎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個被光頭男人拖出來的站街女郎。

 因為道格拉斯有意控制,後者並未被“龍威”波及,見到光頭男人倒下,這可憐的女人第一反應是從地上踉蹌爬起,撲向最開始被踹出房間倒在地上的工裝男子,哭喊著將其攙扶起來:“羅布!羅布!”

 工裝男子被站街女郎扶著坐了起來,呆呆看著眼前倒地的逃跑的黑幫成員。

 見他甦醒,站街女郎那被毆打得青紫間雜的腫脹面孔上露出笑容,她緊緊抓著男人的肩膀,那塗抹著斑駁色彩的手指甲幾乎掐進男子肉裡。

 “太好了,羅布……”站街女郎嗓音尖細,有些癲狂地似哭泣似狂笑地喊道,“帶我走吧!羅布,我可以跟你走了!我攢了一筆錢,你聽我說,讓我們……”

 原本木然的工裝男子驟然轉過頭,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站街女郎,也高聲叫道:“你說什麼?攢錢?天吶,你這個蠢貨,這個豬狗不如的賤女人!”

 似乎一下子找回了力量,工裝男子“騰”地站起將站街女郎推倒在地,捂著身上被毆打出的傷口怒吼:“你害我被打了一頓!我的胳膊都斷了,我怎麼工作,怎麼養活老婆孩子!你個……”

 他似乎還想抬起腿踹向對方,但道格拉斯及時走過去制止了他。

 工裝男人立刻畏縮地陪上笑容,悄摸想要把腿收回來,那被推搡倒地的站街女郎卻突然抱住了他的小腿,臉上的狂喜被錯愕取代。

 “你有家庭?你有孩子?”

 她字字泣血般質問著,越說越是痛苦,越說越是憤恨。

 “你騙我!你也騙我!你根本不想帶我走!混賬!”

 工裝男人用力將腿抽出,也不再和她爭吵,直接轉身跌跌撞撞逃出了街道。

 站街女郎跌坐在原地,如同一尊凝固的塑像,無論是喜悅還是痛苦都無聲地從千瘡百孔的軀體裡滲出,在骯髒凌亂的街道上蒸發。

 直到道格拉斯抬手輕輕敲打鼻樑上的鏡框,施放了一次“安撫”後,她才像是靈魂回到了身體那般緩緩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有可以投靠的人嗎?”道格拉斯言簡意

駭地問道。

 還沒等到回答,他就從對方的外貌和細微動作中判斷出了很多事情。

 站街女郎神色微動,雖然雙眼仍舊無神,但其中出現了一些思考、回味的跡象;雖然鼻青臉腫,仍能看出她的面容十分年輕;面對一個成年男子,她下意識地攏了攏自己並不能蔽體的衣著;她剛剛被嫖客欺騙了感情。

 這些意味著她從事這個行當的時間不會太久。

 “我……記得自己從南方,從埃德溫農莊來。”果然,站街女郎努力回憶了片刻後,低聲說道。

 道格拉斯不自覺地鬆了口氣,轉身回到那些仍然陷在恐懼中無法自拔的黑幫成員身邊搜刮了一通,掏出他們口袋裡的所有硬幣、紙幣,連同一件外衣一同丟給了站街女郎,讓她收好:“認識去蒸汽車站的路嗎?”

 女郎緩緩搖頭。

 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的梅麗莎此刻終於無法忍耐,快步上前,將站街女郎攙扶起來,看向道格拉斯,眼神清澈而堅定:“蒸汽車站離這裡……遠嗎?”

 早就通過“窺探者”掌握她心理活動的道格拉斯並不意外,也知道尤瓦爾不會拒絕,因此未作反對,簡單地回應道:“可以去一趟。”

 梅麗莎匆匆衝他露出感激的笑容,隨後便攙扶著站街女郎一步步向外走去,絲毫不介意蹭在自己衣裝上的血汙和泥濘。

 等到梅麗莎走出幾步,尤瓦爾才貼近道格拉斯,低聲道:“逃跑的黑幫成員不處理掉沒問題嗎?”

 雖然戰鬥經驗不足,但尤瓦爾作為見證過戰爭的中序列非凡者,並沒有那麼天真。

 “晚了。”道格拉斯一邊摘下眼鏡,一邊同樣低聲回應,“你看看周圍有多少雙眼睛見到了你我,滅口沒有意義了。當然,你要想做,我不會攔著。”

 尤瓦爾聽得愣了一下,抬頭向四周張望。

 由於這場突然爆發的衝突,街道明面上已經見不到其他人影。但那歪斜的棚屋之中,那漏風的木板縫隙之中,那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之中,那些同樣屬於站街女郎的一雙雙麻木、空洞的眼睛不住向外窺探著。

 這讓年輕的“鑑定師”打了個寒顫,背上汗毛驟然立起,理解了道格拉斯意思。

 只要輝利黨開始調查,這裡沒有人會保守秘密。

 看了看將封印物塞入衣兜追上梅麗莎的道格拉斯,又看了看地上躺倒的幾個黑幫成員,片刻思考後,尤瓦爾提起沉重異常的手杖,對著黑幫成員的太陽穴狠狠抽擊下去。

 幾聲悶響夾雜著頭骨碎裂的清脆聲後,尤瓦爾收回手杖,整理了一下衣服,沒有多看地上那些頭頸折斷、眼球暴突的屍體,快步追上了同伴,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樣和道格拉斯一起將兩位女性保護在隊伍中間。

 走出輝利黨的勢力範圍,道格拉斯立刻帶著幾人改變方向,沒有走陸路前往蒸汽車站,而是直接來到塔索克河邊找到接私貨的渡船,逆流而上,花費一段時間順著河道離開東區,來到了最近的地下鐵站點,再乘坐地鐵抵達車站,為站街女郎買了一張南下的車票,把人送上了車。

 立於人來人往的站臺之上,梅麗莎專注地目送站街女郎披著道格拉斯半路去買來的帶面紗的黑色帽子和一身黑色長裙,扮作服喪的少婦擠上車廂,就連被匆匆路過的旅客撞了一下都沒有反應。

 尤瓦爾不滿地嘟噥了一聲,將手輕輕搭在梅麗莎肩上,柔聲勸說:“我們該走了。”

 “……”將視線收回,梅麗莎晶亮的褐色眸子中有著憂鬱,有著失落,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徵詢同伴的意見,“瑪琳會平安到家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