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激戰(第3頁)

    被火焰灼燒出水泡的皮膚浸泡在溼潤的泥土與水窪中,居然能感受到一絲絲冰涼的舒適。道格拉斯用手指抓撓著泥土,強迫自己支撐起身體,抬頭看向溫克爾,臉上還殘留著茫然的神色。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他完全不理解。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尖嘯響起、冰繭碎裂的瞬間。在那個瞬間,他曾以為自己距勝利僅剩一步之遙。

    然後,道格拉斯認為自己短暫地昏過去了一秒或是兩秒,視線和意識都全然漆黑,沒有捕捉到任何信息。

    再然後,他的盟友,那同樣來自地球的穿越者,獵人溫克爾便字面意義上地“燃燒”了起來。

    在親眼見到這幅場面之前,道格拉斯從未想過,熾熱的火焰也能如同溪水一般柔緩蜿蜒地流淌,毫無規律地四散開來。

    儘管知道這大概是非常嚴重的非凡者“失控”,他對這捧火焰的第一印象卻是無比的美麗,能毀滅一切的美麗。

    “該死……你、溫克爾!醒醒啊!看著我!”

    跪坐在這團火焰身邊,道格拉斯無措地伸出雙臂,試圖從中分辨出還屬於人類的那部分。火舌舔舐著尚且完好的皮膚,帶來能夠融化大腦的劇烈痛楚,他卻一次次地想要抓住紛亂的火光。

    “到底發生了什麼……還聽得到嗎?溫克爾!”

    回答他的是火焰噼啪爆燃的聲音。那勉強看能看出人形輪廓的火焰中心,幾條炎流狂亂地舞動、扭曲,如同一張開開合合的巨口,在對他說著什麼,卻沒有發出絲毫屬於人類的聲音。

    但這樣的異象還是令道格拉斯精神一振。

    有反應,至少說明溫克爾的意識還在,還有機會……

    還有機會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飛快地用古赫密斯語唸誦道:

    “撥弄時光的指針……

    “遨遊命運的影子……

    “欺詐與惡作劇的化身……”

    於是,一位青年緩步從密林中走出。

    來者身披漆黑的古典長袍,頭戴同色的尖頂軟帽。

    黑捲髮,黑眼睛,寬額頭,瘦臉龐,右眼佩戴著一枚水晶磨成的單片眼鏡。

    阿蒙不急不緩地邁步前來,拖地的長袍後襬沒有沾染絲毫汙濁痕跡。

    掃視著眼下混亂的場景,祂的神色一如往常,除了勾起的嘴角之外,看不出其他的情緒。

    這樣的表現,卻令道格拉斯下意識地覺得可靠,覺得事情一定還有轉機。

    顧不得所謂體面和禮節,他懷抱著那捧灼人的火焰,聲音發顫地問道:

    “您……您有辦法救她嗎?求您……我可以、我會付清代價的!”

    “我?”阿蒙笑著扶正單片眼鏡,“不過是失控而已,我當然有辦法……”

    看著道格拉斯驟然亮起的眼眸,祂故意頓了頓,緩緩吐出後半句:

    “但我不能救她。”

    “……”剛剛被點燃的希望、剛剛有上揚趨勢的嘴角都猝然凝固,道格拉斯死死盯著阿蒙那雙漆黑無光的眼眸,嗓音尖銳得近乎質問,“可、為什麼……?”

    “忘記了嗎?我和你簽下過不可違背的契約。”

    阿蒙的笑容沒有絲毫動搖,祂微微俯身,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他的表情。

    “而你的要求是,我不能對你身邊的人做任何事。

    “任、何、事。”

    在理解了那幾個被著重強調的音節代表的含義時,道格拉斯的意識忽然一片空白。他似乎想到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想。

    而在他的臂彎裡,在逐漸稀疏的雨幕中,那團赤色的火焰搖曳的幅度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在最後一縷白煙被風吹散後,徹底地熄滅了。

    一陣狂風驟然掠過貝克蘭德西北郊外的天空,原本將散未散的大團烏雲頓時被這陣狂風鞭策著重新聚集在一起,擋住了投射下來的血紅的月光。

    緊接著,數條粗大如銀蛇的閃電裹挾著雷鳴轟然落下!它們密集地落在林間某一處空地,接二連三地擊中了失控狀態的科爾蒂娜,將那褻瀆汙穢的軀體徹底擊碎為齏粉。

    風暴教會貝克蘭德教區的大主教駕馭著狂暴的氣流懸停在半空,向下俯視著。他威嚴的聲音傳到了地面上每一位代罰者的耳中:“每三人結成隊伍,散開搜索周邊區域!不要放過任何痕跡!”

    代罰者們紛紛以右拳擊左胸以示自己的勇氣與忠誠,很快便訓練有素地分好了隊伍,彼此照應著探索周邊的林地。

    見場面基本控制住,大主教緩緩降落在地面,想了一想,又叫來一名隊員指示道:“帶人去玫歌莊園調查一下,但注意分寸,有什麼不對立刻向我彙報。”

    玫歌莊園離此次事發的地點太近,雖然莊園主人和大部分僕人的信仰是黑夜女神,但事急從權,大主教認為有必要進行排查,消除隱患。

    在玫歌莊園裡的僕人們被落雷聲驚嚇到,慌亂查看莊園是否有所損害時,貝克蘭德大半個城區也都聽到了沉悶滾動的雷聲、見到了昏暗雨幕裡明亮的銀色電弧。這場暴雨超出了他們的預計,不少人在睡前已經開始發愁明天的通勤問題。

    而在北區,在考文特街九號,二層的某個窗口內,維瑞蒂雙手撐在窗沿上,面色略帶憂愁地掃視著幾乎沒有行人的街道。

    巨大的雷聲和閃電沒有嚇到她,她早就習慣了獨自度過漆黑的雨夜,更不要說這會兒托馬斯夫婦和女僕愛瑪都在樓下的起居室內。現在能讓這個從小堅強的姑娘感到擔憂、懼怕的事已經很少很少。

    她只是在等待,在期待那個偶爾錯過約定時間,但從不會食言的人穿過這場大雨,回到家中。

    就像過去成千上百個日子一樣,平平安安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