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會面



                在早晨六點半準時爬起的道格拉斯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還是大學狗時無數個因為打遊戲看漫畫或趕作業而不眠的深夜。

    只要夠年輕,偶爾熬個夜不會有事。只不過上輩子他熬夜之後可做不到準時起床。在這個鬧鐘還沒有普及的時代,有一種職業和中國古代的打更人類似,專門在早晨用長杆敲窗戶把人叫醒,來保證中世紀打工人不會睡過頭。當然這種喚醒服務是要付費的。

    但成為非凡者後,道格拉斯發現只要在睡前反覆暗示自己明早起床的時間,到點了靈性就像上輩子貼著枕邊放的手機,嗡嗡振鈴,足以把他喚醒。他打著哈欠儘量輕聲地穿過走廊來到盥洗室打理好個人衛生,然後下樓為自己切了兩片面包、煎了雞蛋和培根做早飯,並在泡茶還是泡咖啡之間猶豫了幾秒。

    “算了,喝茶吧,這邊的咖啡太苦了……”他嘟噥著將手伸向了茶葉罐,泡了濃濃的一杯紅茶,簡單地填飽了肚子後在桌上留了一張便籤向家裡的女僕愛瑪說明自己早起出門有事,不用留午飯。

    愛瑪年紀很輕,比維瑞蒂大不了幾歲。剛入住的幾個星期,他和維瑞蒂都相當不習慣有人伺候自己的日子,但社會風氣擺在這裡,房東托馬斯夫婦年紀大了,也確實需要人來照顧起居。道格拉斯能做出的最大努力就是以工作之名早出晚歸,儘量少麻煩愛瑪做這做那。

    維瑞蒂的應對措施則更加隱蔽一些——她靠著過去在東區生活的經驗和性別、年齡的優勢,迅速和愛瑪建立起了主僕關係之外的友誼,經常藉口學習烹飪或是其他理由與愛瑪獨處,在幾個月裡教會了半路輟學的愛瑪讀寫文字。

    整個教學過程因為種種不可抗原因很像地下黨接頭。維瑞蒂私下裡和道格拉斯討論過這件事:托馬斯夫婦絕不是那種心腸冷酷、待人苛刻的僱主,正相反,這對老夫妻為人寬厚,樂善好施,只不過階級觀念稍微重了那麼一點點,嗯,億點點。

    按照魯恩社會現在的情況,是否有讀寫的能力對底層人民,特別是女性而言是一道重要的分水嶺。一個大字不識的婦女,能得到的做好工作就是成為紡織工人或是家庭女僕;但學會讀寫、受過基本教育的女性在職業的選擇上就會更多樣一些,譬如打字員、前臺服務人員等等,哪怕是同樣做女僕,也有著將來晉升為有錢人家的女僕長的機會。

    如果沒有家庭拖累,積攢了足夠費用的她們甚至能夠重新回到學校,為自己掙得一紙文憑,找到更體面的工作,真正地脫離底層生活。

    可惜這樣的好運罕有,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裡的人們沒有精力去考慮那麼長遠的事。一般而言,僱主也不會為女僕準備脫盲課程,就像以中產階級自居的托馬斯夫婦,儘管對愛瑪不錯,但從沒想過幫助她學習、識字以過上更好的生活:他們總是認為人不該擅自脫離自己所屬的階層,否則社會就會亂了套。

    “有一個詞叫做‘階級侷限性’,”在向維瑞蒂解釋這件事時,道格拉斯勉強找回了自己曾經的文科生身份,“我們生活在東區的時候不會想到要專門僱個人為自己端茶,那是我們生活之外的東西。也許在托馬斯夫婦的世界裡這是司空見慣的事,不過,人不是機器裡按部就班運轉的零件,當你想要為愛瑪做些什麼的時候,改變就已經出現了。”

    維瑞蒂有些茫然地看著他:“‘階級侷限性’……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詞。”

    道格拉斯毫不猶豫地把鍋甩給老鄉:“是羅塞爾大帝提出的理論……之一。不要在意這個。總之,如果你願意,可以先從教愛瑪識字做起。”

    目前來看,掃盲教育進行的很是成功。道格拉斯將紙條壓在茶壺下面,收拾好自己後便走出家門。

    儘管供暖季已經到了尾聲,貝克蘭德的空氣還是不可避免地沾染著煤煙氣息。道格拉斯揉了揉發癢的鼻子,側身為騎著腳踏車的郵差讓開道路,走向街道盡頭的公共馬車站點,一路來到了靠近東區的某條街道。

    這是泰倫與他約定會面的地點,只不過道格拉斯特意提前了一個小時抵達,在附近轉悠著,時不時利用非凡能力穿牆抄近路,儘可能確認周邊環境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