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議諡(第2頁)
文及甫立刻上前,攙扶住自己的老父親。
而在司馬光門口,迎客的範祖禹,也連忙上前來迎接:“晚輩見過太師…”
文彥博看了看這個年輕人。
富弼、司馬光都很喜歡的年輕人。
他微微頷首,便在範祖禹的引領下,步入宅邸,進入已經裝扮好的靈堂前。
他看著靈堂中,那司馬光棺槨前,立著的神主牌。
“君實啊…”他嘆了一聲,上前一步:“你與老夫,相交數十年。”
“古人云:與君子交,如入芝蘭之室。”
“老夫深有此感!”
“君實且放心去吧…汝之子孫,老夫會代汝看顧的…”老太師低聲呢喃著,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靈堂上的人都能聽清楚。
只是,在這些人中,一些人特別是熟悉洛陽情況的人,都在心裡面不斷吐槽。
“文太師,不愧是文太師啊!”更有人在心中陰陽怪氣:“司馬相公在時,曾多次登門拜訪,太師卻避而不見!”
“相公臥病時,也只派了子嗣上門探望。”
“如今,相公薨逝,太師就親自上門致哀了。”
誰不知道,如今宮中官家,已經下詔,要按照宰相的規格,處理司馬相公的喪儀?
還特別下旨,追贈太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並命有司,高規格的評價司馬光相公一生的成就。
這個時候,文太師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和相公又是知己了!
呵呵!
文彥博卻似乎沒有感受到那些看著他的異樣眼神,走到跪在靈前哭泣的孝子司馬康和孝孫司馬植面前。
“公休,節哀。”文彥博沉聲道。
“多謝太師前來祭奠先父。”司馬康,規規矩矩的給文彥博一拜,嘶啞著聲帶,有些虛弱的說道。
他是個孝順的孩子,雖非司馬光夫婦親生,卻真的將養父養母,視作親生。
當年,養母張氏去世,他居喪守孝之時,幾度傷心昏厥。
如今,司馬光去世,他內心的傷痛,更是無以復加,根本沒有心思和功夫去想別的事情。
文彥博看著司馬康,嘆道:“公休,莫要太過傷心。”
他看向司馬康身後跪著的那個孩子,提醒這個傻孩子:“當要為子嗣考慮,不可讓君實失望。”
“諾!”司馬康再拜:“太師教誨,晚輩銘記在心。”
在司馬光府邸,停留了片刻後,文彥博就在其子文及甫的攙扶下,走了出去,他還要去都堂,關心一下,都堂宰執對司馬光一生的評價。
司馬光去世了。
嘉佑時代相熟的老人,已經所剩無幾。
朝中更是隻剩下了馮京、韓絳、呂公著、蘇頌。
這讓他難免唏噓、感慨。
在大宋,給大臣議諡,是有程序的。
首先是去世大臣家屬,上書朝廷,請求賜給一個諡號,這是請諡。
朝廷批准後,交太常禮院擬諡,太常禮院,擬定出一批符合該大臣生平的諡號,上報都堂,這交然後都堂集議、討論,選出幾個合適的上奏宮中,這叫定諡。
最後宮裡面的皇帝再從這幾個諡號裡,選一個賜下,這是賜諡。
一般來說都是這麼個流程。
不過,這裡面有很多暗箱操作的地方。
太常禮院的官員,就經常靠著這個,狂吃去世大臣家屬的好處。
而一般的家屬們為了給自己的先人撈一個好諡號,只能捏著鼻子任由這些傢伙敲詐。
不過類似司馬光這樣的執政重臣,是直接跳過了前面兩個步驟的。
不需要請諡,也不需要太常禮院的人來擬諡——他們的咖位不夠,沒有資格。
能評價宰執的,只能是另一位宰執。
聽說文彥博來了,韓絳和呂公著,連忙領著其他執政出迎。
等他們將文彥博,迎到都堂的大廳,請他上座後,文彥博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諸位宰執,司馬君實的諡號,議得如何了?”
韓絳道:“不瞞太師,我等正在議。”
“嗯?”文彥博眼睛一瞪:“有困難?”
“不瞞太師,確實如此。”韓絳不動聲色的答道。
“有何困難啊?”文彥博眯著眼睛,掃著在場的這些宰執,整個人的氣場完全放開,瞬間就讓很多人感覺到壓力了。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一些年輕人才想了起來。
這位老太師可不僅僅是一個致仕賦閒在京養老的老臣。
他還是一位曾在御前,直接說:陛下乃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非與百姓共治天下的強勢人物。
關鍵是,他說了這個話後,一根毛都沒有掉過。
先帝依然重用他。
韓絳不動聲色的道:“官家禁中曾語太后:《禮》曰:微之顯,誠之不可掩也!又聞詩云: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
“故此,我等宰執,以官家之語,擬司馬君實之諡。”
文彥博自知道這個事情。
他看向韓絳,道:“官家既有此意,爾等宰執,照此議定便是有何難處的?”
“依老夫看,司馬君實生平治學嚴謹,有經天緯地之文章,有道德博聞的名聲,其一生清白,天下知名,志向始終,不曾為之動搖!臨終以仕宦所得,盡饋於父老,可謂無私!”
他說著,就直勾勾的看向韓絳。
誰都知道的,司馬光生前的追求是什麼?
為什麼定不下來?
呂公著這個右相肯定不會攔。
唯一會攔的,就只有韓絳這個左相了。
韓絳眯起眼睛:“自古,諡乃行之跡也。”
“官家固欲美諡之,但我等大臣,卻不能不顧天下議論!”
“當初,夏文莊(夏竦)仁廟初欲諡文獻,群臣非之,再改文正,群臣再非,終為文莊。”
說到這裡,韓琦就看向文彥博:“太師難道連此事也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