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招安潮下的海賊們(2)(第2頁)
於是,他們跪在船上,又哭又笑,對著汴京方向,又拜又叫。
捕魚,從未像他們現在這麼簡單。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登州近海。
石首魚魚群,每年春夏的洄游,讓漁民們喜極而泣。
這才是現在魚乾廉價的原因。
石首魚,在現代叫大黃魚。
在如今這個時代,在山東、江浙近海的數量,以百萬噸計算。
明州和登州,剛剛萌芽的原始近海捕撈,對這種以百萬噸為規模的魚群,根本造不成任何傷害。
甚至連防禦都沒有破。
但,在宋武眼中,當他看到,漁民們從上百艘漁船裡,搬出了數千筐的魚獲。
這些碩大肥美的魚獲,密密麻麻堆磊在碼頭上。
商賈們帶著夥計,用著大稱,一筐筐的收購著。
雖然收購價很低——品相好,個頭大的一斤不過十來錢而已。
而其他魚獲,不過七八錢一斤。
可是一艘漁船,常常能有數百斤甚至上千斤的魚獲。
所以,這些漁民常常能拿到十幾貫甚至數十貫的銅錢。
這讓宋武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他舔著舌頭,呼吸著。
招安!
我也要招安!
哪怕招安後,官家不給他官當。
他帶著兄弟們,一起打漁也可以發家致富!
於是,宋武不再遲疑,直接和這文士道:“當今官家聖德至斯!某若再冥頑不靈,那就真的是良知盡喪,愧為人子了!”
“請先生回稟明府……”
“某,宋武,感佩朝廷恩典,願受招安,從此為大宋臣民,食官家俸祿,至死不悔!”
文士握住宋武的手:“頭領能知大義,率眾歸明,吾必上稟明府,言說頭領忠義之事……”
“旬日之間,官府招安使者必入頭領水寨!”
“屆時,頭領受了招安,直去明州城中,接受官身便可。”
……
宋武在這天下午,乘上一艘快船,沿著昌國複雜的海岸線,向前航行,穿過岱山島,進入了一座在岱山以東的海島。
這裡是他的老巢。
上百艘的大小船隻,密密麻麻的停泊在島嶼深處的一個海灣。
而他的水寨,也就設在了這個海灣盡頭。
當宋武回到水寨,當即召集了他手下的大小頭目——海上的海賊頭目,基本都是操船的船長。
這很好理解——船行大海,船長的經驗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關鍵的。
因為大海上,任何一個錯誤,都可能導致船毀人亡。
宋武將這些船長召集到一起,說了他應邀在昌國的見聞,也講了現在官府的政策。
船長們聽完,頓時都按捺不住了。
“宋哥哥,官府真的肯赦免我等?”
“哥哥,朝廷真的肯給俺們差遣?”
“俺們真的可以上岸,不受官府追緝?”
船長們亂糟糟的問著。
宋武見著,在心中嘆了一聲,雖然他已經決心接受招安,但多少還是有些心涼,但這就是外越人。
自古以來,外越人都是‘海外孤忠’——只要朝廷(不管哪個朝廷),肯接納他們,肯給他們一條出路,基本都會感恩戴德的欣然上岸。
海上討生活的艱辛,是外人無法想象的。
荒島上,缺衣缺食,無醫無藥。
海上潮溼,各種疾病叢生。
好多人三十來歲,就已一身的病,連刀子都拿不起了。
孩子們更是很難長大。
宋武的妻妾給他生了八個孩子,卻只活下來一個,其他都夭折了。
於是,他微微點頭:“某已經決心,接受招安,等官府招安使者到,就帶兄弟們一起去明州,拜了明府,受了官家的官職,與兄弟們登岸!”
於是,整個水寨一片歡騰,好似過年了一般。
宋武瞧著水寨中的景象,也是嘆了口氣。
然後悄悄的找到了他的弟弟宋文,同時也這寨中的二把交椅。
兄弟兩人徹夜長談。
最終做出了決定——大哥宋武帶上所有願意上岸的,去明州受招安。
弟弟宋文,則帶著剩下的人,繼續留守這座水寨。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留下一條後路。
若招安後,一切順利,紮下根後,再來接宋文。
而類似這樣的事情,在過去幾個月已經發生了好幾次。
在未來,還將不斷髮生。
……………………
明州治所在如今乃是覲縣(今寧波市覲州區)。
此時此刻,執掌著明州大權,併兼任著提舉明州市舶司的朝散大夫、直龍圖閣陳睦,正恭恭敬敬的將帶來的貢品,放到一個小小的墳塋前。
小小的墳丘前,有著數不清的祭拜痕跡。
都是過去數十年,歷任的明州知州以及覲縣縣令還有當地士紳們祭掃留下的痕跡。
墳丘上無碑,這說明死者年紀很小。
然而,墳塋前明顯的祭掃痕跡,又說明了死者的身份極為顯赫、特殊。
以至於,最近十幾年中,不止官府不斷祭掃。
地方士紳甚至百姓也都來祭拜過。
顯然死者的父祖,不僅僅位高權重,而且還在覲縣甚至明州有著極高的威望。
而符合這個條件的人,只有一個人——故宰相、守司空、荊國公王安石。
於是,這座墳塋的主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王安石早夭的長女,也是他最喜歡的女兒——王覲。
這個,在他在覲縣為官時出生,同時也不幸早夭於此的小女孩。
恐怕永遠不想到,在其死後將近三十年的今天。
依然有著無數陌生人,紛至沓來,前來祭掃。
而今天是王覲的忌日。
所以,不止陳睦這個待制級別的明州知州親自祭掃。
明州士紳們,更是排著隊來上香。
這可不僅僅是因為,王覲是王安石愛女。
也是因為,明州素來就是新學的根據地和發源地。
明州士人,基本都是新學門生。
不客氣的說,這裡就是新學的大本營之一!
陳睦靜靜的看著自己面前的小小墳包。
他沒有回頭,只是默默的說道:“小娘子,您的妹妹,如今與吳氏和離了,恩相的願望終於達成了!”
恩相的女兒,嫁給了吳充的兒子。
這是很多新黨大臣,所無法接受,卻又無可奈何的現實。
因為吳充是死硬的舊黨頑固。
不止在王安石在朝時,與新黨為難,其在王安石罷相後,幾乎毀掉了新法。
所以吳家是新黨大臣眼中的眼中釘!
絕大多數新黨成員,寧願和司馬光和解,也絕不會給吳家好臉色。
現在吳、王兩家的婚姻,終於以和離結束。
新黨大臣們無不彈冠相慶。
最重要的是——在這個事情過程中,宮中的官家表現出了耐人尋味的態度。
吳安持——他親手關進太學的。
吳家和王家和離的事情,他看似沒有參與。
但實際上呢?
明眼人都知道,在吳安持被送入太學後,吏部的王子韶還有太學的陸佃,為什麼敢明目張膽的針對吳家,背後要沒有宮裡面的支持,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的。
而吳家在這個過程裡的表現,更是證明了這一點——素來依仗著家世,喜歡告狀的吳家人,這次安靜如雞,連慣用的撒潑打滾都沒有用,不過半個月,就乖乖的將王家人昔年的嫁妝,原封不動的送回了江寧。
吳、王兩家的婚約,在沒有驚動任何人,同時也在無數人的注視下,悄然結束。
這意味著什麼?
聰明的新黨大臣們,已經在彈冠相慶了——先帝果然交代過官家啊!
只等官家親政……我等就將再次高舉介甫相公的新法旗幟,再次開始變法。
但舊黨元老和大臣們,也保持著沉默。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畢竟,那些元老,個個都是老狐狸,都成精了。
他們保持沉默,恐怕也得了宮裡面的某些承諾,至少是看到了宮中態度。
看著面前的小小墳包,陳睦再次低頭拱手一拜,然後,他轉身看向他身後的官吏與士紳。
明州,作為介甫相公新法的悟道之地,同時也是新學的發源地——介甫相公就是在覲縣縣令任上開始講學的。
自然,上上下下都是新黨成員。
陳睦就任明州後,奉旨意在明州大興船廠,鼓勵捕魚,減免船舶和捕魚的稅收。
最近更是開始大量的進行免稅。
在來自朝廷的政策支持和陳睦主持下,明州的商業氛圍越加濃厚,受益人群不斷增加。
新法的支持率,自是一路走高。
如今的明州,已是真正的新法根據地了。
“有勞諸公今日來此祭掃,在下謹代表恩相王公,拜謝各位明公……”
雖然陳睦從未在王安石門下求學,他也不是王安石提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