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離刺荊軻 作品

第五百零六章 聖質深邃(第2頁)

 

那些在皇佑、嘉佑時代,鉗制輿論,打擊異己,容不得不同意見的宰執。

 

想到這裡,呂公著就嘆息了一聲,輕聲道:“原明、舜徒啊……”

 

“願爾等,不必如老夫等人……”

 

最後的最後,活成了自己年輕時最討厭的樣子。

 

變成那個昔年抨擊的當政者的模樣。

 

呂公著看著手裡的文字,想起了他這些天的所作所為。

 

心中無比慚愧也無比愧疚。

 

現在的他,不就是當年他天天抨擊的賈昌期、韓琦、文彥博、富弼嗎?

 

他的所作所為,與嘉佑時代,籠罩在天下人頭頂上的那些當政者有什麼區別嗎?

 

沒有!

 

……

 

文彥博,躺在椅子上,看著頭頂的燦爛星空。

 

耳畔,文及甫磕磕碰碰的念著,宮裡面送來的今天天子起居錄文字。

 

等到文及甫唸完,文彥博就感慨了一聲:“了不得啊!今日之後,所有宰執都欠官家的了!”

 

文及甫眨眨眼睛,忍不住請教起來:“大人……兒愚鈍,還請大人指教……”

 

文彥博現在已經習慣了,甚至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兒孫都是庸才。

 

特別是在那天,見過了文宗道的愚蠢後。

 

他對文貽慶、文及甫的態度大大改變。

 

這兩個兒子,雖然在政治上蠢了些,天真了一點點。

 

可到底,為人不錯,做事還算謹慎。

 

只要不混官場,應該不至於出問題。

 

所以,他的耐心也多了很多。

 

於是,文彥博道:“汝沒有看到嗎?”

 

“官家都說的很清楚了!”

 

“社稷為重,天下為重!”

 

“這是委曲求全呢!”

 

“休說官家才十歲,便是二十歲、三十歲的官家,願意為了國事而委屈求全,大臣們就不慚愧?”

 

是的,這才是問題關鍵!

 

自古以來,一般都只有皇帝任性,大臣去哄。

 

何曾見過,大臣們自己搞砸了事情,皇帝為了天下社稷大局,委曲求全的?

 

翻遍史書,找得出十個案例嗎?

 

反正文彥博找不出來。

 

所以啊,這個事情就成為了所有宰執,對天子的虧欠。

 

欠皇帝的東西,該拿什麼還?

 

文彥博只是想想,都有些頭皮發麻了。

 

他現在無比慶幸,自己年輕的時候,沒有遇到這麼一個會打牌、造牌的官家。

 

太恐怖了!

 

轉瞬之間,所有人都欠他的了!

 

而且,人家也不點名,只是委屈巴巴的,講了一大堆大道理。

 

又是孔子,又是孟子。

 

還把程顥、張載、李覯都拉了出來。

 

因為這些文字都是起居郎記錄的,所以肯定會在將來寫在國史上。

 

所以啊……

 

所有宰執,都欠了一筆還不清的債。

 

一個不小心,今天的這筆債,在將來就會變成罪名——昔者,朕念及天下,委曲求全,朕為天子,尚且如此,卿為大臣,何故不能為天下蒼生計?

 

朕實在是太失望了!

 

這味太重了!

 

標準的漢文帝做派。

 

打了你,你還得謝恩!

 

該不會,當年先帝就是拿著漢書、史記裡的漢文帝故事,一個個掰碎了教的官家吧?

 

文彥博眯起了眼睛,他感覺事實真相還真可能是這個!

 

“好在,這不是老夫的煩惱!”

 

他都八十一了!

 

早退休了!

 

現在只是被官家請回來,在朝中當吉祥物罷了。

 

所以,沒有任何壓力!

 

該配合表演的時候,配合一下就好了。

 

倒黴的只有那些宰執。

 

現在,那些宰執有一個算一個,都該汗流浹背了吧?

 

文及甫聽著,嚥了咽口水,道:“大人,官家才十歲啊……”

 

“聖心怎會如此……如此……深邃?”

 

文彥博神色嚴肅的看向文及甫。

 

他很清楚,這也正是當今官家,最讓他人迷惑的一點。

 

他的年紀和他的心智完全不符。

 

不過幼衝之年,就熟練的和一個臨朝數十年的成熟君王一樣。

 

用起手段來,更是出神入化。

 

所以,那些沒有親自領教過這些的人,很容易就會產生錯誤的判斷。

 

先入為主的認為——一個孩子而已,再怎麼聰明,又怎麼能和我這樣的英才相比?

 

然後,就掉進坑裡,爬不出來了。

 

文彥博輕聲一笑,對文及甫問道:“汝可記得,當初馮當世入京的時候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