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離刺荊軻 作品
第七百五十九章 呂惠卿的見聞(1)
元祐二年四月乙未(十四)
呂惠卿與過去一個多月一樣,喬裝出門。
他身邊依舊跟著李夔以及負責保護他的幾個親兵。
和往日一般,呂惠卿到了東向御街的主幹道上,首先命李夔去買來了今日的《汴京新報》與《汴京義報》。
在汴京城的這些日子,呂惠卿已經習慣了每日看報。
而且他很關心這些小報上的報道。
很快的,李夔就將今天最新的《汴京新報》與《汴京義報》買了回來。
呂惠卿在這街邊,找了出供行人休息、停留的長凳坐了下來——這種長凳,是街道司弄出來的,如今遍佈整個汴京的大街小巷,算是賈種民的政績。
然後,呂惠卿和往常一樣,先看《汴京新報》。
主要是這小報很好玩。
其文字淺白,通俗易懂,所刊文章、故事,慣會大驚小怪,主打的就是下里巴人,一般說的也都是汴京風貌、街坊傳說。
而一旦遇到大事,這《汴京新報》便又會上跳下躥,挑動大眾情緒。
所以銷量很大,是如今京中人人每天都必看、必聽的小報。
本來,這種小報,士大夫們是不屑看的,有辱斯文!
偏這小報上,還連載著一篇叫《三國演義》的話本故事。
因寫的精彩,將那三國故事娓娓道來,不止汴京百姓愛,權貴也愛,士大夫們只能捏著鼻子跟著看——不看就很難融進那些衙內們的圈子。
此外,這《汴京新報》,還會報道京中各處物價,並點名某廂某處誰家的店裡的東西,較旁處便宜。
所以,士大夫們家中操持著內務的命婦們也都是每日必看。
呂惠卿看著《汴京新報》,沒一會就笑了:“這胡飛盤,還真是個飛盤……”
本來,汴京人是不知道所謂‘胡飛盤’是何意?
直到今年劉攽回京,拜了中書舍人,某次與人開玩笑的時候,一語道出其中精髓——君可見過那蜀中獵人所豢的羅江犬,此犬甚通靈性,吾曾見蜀人訓犬,以盤擲出,犬叼盤來歸,甚為有趣!
於是,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這胡飛盤的名字,從此真正切題,並深入人心。
只是……
一個細思極恐的問題是——誰養的這胡飛盤?
考慮到,一些人私下議論時,曾將當今比作漢明帝,所以……更沒人敢探究了。
而那些人將當今比作漢明帝的理由是從史書上找到的——明帝年十二,光武詔州郡檢校墾田……時諸郡各遣使奏事,光武見陳留吏牘書,視之,雲:陳留、弘農可問,而河南、南陽不可問。
光武曰:既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陽不可問?
明帝對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多近親,田宅逾制,不可為準!
恐怖吧!
十二歲就已經熟諳於政治,手腕嫻熟,深知各種潛規則,明白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
當今亦如是!
只不過,在公開場合,從未有人真的將當今比作漢明。
一般都是成王、漢和……
撐死了,比作漢章帝。
實在是……
這漢明帝,雖然聖哲光大,英明神武。
但他六親不認啊!
親弟弟、親舅舅,說殺就殺。
功臣、元老,說賜死就賜死!
任你是擁兵一方的封疆大吏,還是顯貴已久的外戚勳臣。
惱了明帝有死無生!
而當今,看似寬仁,但隱隱已經有著這方面的趨勢。
但在另一方面,很多士大夫卻又渴望著當今是又一個漢明帝。
因為,漢明帝時,黃河也曾氾濫成災,於是明帝命王景等率軍民數十萬治河,自滎陽至千乘海口,千餘里之地,以十里立一水門,生生的馴服了這條狂暴的大河!
使黃河在此後將近千年,再未有改道、大潰堤之事,直到景佑年間,河決於商胡口,改道向北,明帝留下的黃河故道,從此一去不復返。
對無數人來說,他們當然盼望著能再出一個漢明帝,收拾如今這殘破的山河。
總之,就是很矛盾。
呂惠卿比誰都希望,當今是又一個漢明帝。
因為這意味著建功立業,也意味著一統天下,萬國來朝!
只是,這些話,即使是他也不敢貿然說,只能在心裡暢想。
李夔聽到呂惠卿的驚訝,湊到他身後,瞥了一眼《汴京新報》上的內容。
卻見那頭版頭條,用著一個非常誇張的標題——官軍指揮若定,廣南東路巨匪成擒。
李夔看到這個標題,頓時笑出聲來。
因為他記得,似乎半個月前,這汴京新報還在痛罵廣南東路的廂軍無能、窩囊!
連個小小的,在地方上蠱惑愚民愚婦的妖人也抓不到,簡直丟了朝廷的臉。
把整個廣南東路從上到下都罵了一遍。
在那篇文章裡,李夔記得,這胡飛盤彼時可是信誓旦旦的說——賊首岑探,所聚者烏合之眾,所用之鄉間愚民,不過數十百餘之眾。
而官軍進剿數月,卻不能擒獲岑探,只抓了些附從的小貓小狗。
這才多久,就變臉了。
將那岑探,吹成了橫行州郡的巨匪,還說他‘每日必啖一小兒心肝,夜必寢一婦人’。
其麾下更是有‘兇悍之眾千餘,亡命之徒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