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沃 作品

第 66 章 安泰小區(第3頁)

  她抬起那雙渾濁而慈愛的雙眼,在空中尋找著來人的身影,然後緩緩地向溫簡言顫顫巍巍地探出手:“你怎麼走這麼久啊,秀清,有時間多陪陪媽吧。”

  溫簡言站在原地沒有動,視線垂下,輕飄飄地從對方的身上掃過。

  他的聲音溫柔輕緩:

  “當然了。”

  溫簡言房間內環視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很快,他的視線落在房間的一角,眼前不由得微微一亮。

  “我工作畢竟很忙嘛。”溫簡言一邊俯身撿起牆角的晾衣杆,一邊用毫無異樣的,甚至帶著笑意的聲音應答道。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金屬製品,眯起雙眼瞄了一下和對方的距離,然後無聲無息地掄圓了胳膊:

  “不過您放心,我之後一定會多陪陪您的。”

  “呼——”

  晾衣杆揮空了。

  “……”

  搖椅上的老婆婆緩緩站起身來,她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變化,轉眼間就變成了文婆的樣子。

  她的眼珠被白翳覆蓋,佈滿皺紋的鬆弛臉皮隨著說話的頻率抖動著,臉上的微笑雖然和先前無異,但卻怎麼看都有種格外險惡陰沉的意味:

  “年輕人,你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尊老愛幼嗎?”

  可惜,沒打到。

  溫簡言有些遺憾地將手中的晾衣杆丟開。

  “老人家,老而不死是為賊,聽說過嗎?”他笑眯眯地說道:“生老病死,這可是自然規律。”

  文婆臉上的皺紋再次哆嗦了起來,那雙被白翳覆蓋著的眼珠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青年。

  被對方砸了房間,毀了菩薩像的新仇舊恨疊加起來,令她的表情看起來格外的猙獰。

  文婆冷冷地問道:

  “你是怎麼發現的?”

  “你是說,如何發現你是冒牌貨的嗎?”

  溫簡言背靠著門板,笑著說:“一直待在搖椅上倒是無所謂,但是,動作沒有改變,右手始終放在胸口偏下的位置,正好在我掖的毯子正上方五釐米的地方,和我離開時沒有任何差別。”

  溫簡言的視線從落在地面上的毯子掃過

  “只要是活人,都不可能在這麼長時間一動也不敢動吧?”

  “這是第一點。”

  “……還有第二點?”文婆緩緩地眯起雙眼。

  溫簡言點點頭:“自然。”

  他鬆鬆垮垮地靠在門板上,顯得輕佻散漫,吊兒郎當:“因為這裡其實也不是真正的外部世界吧?”

  “……”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文婆的神情頓時變得陰沉起來。

  這一點溫簡言一開始也只是猜測。

  畢竟,即使在意識到自己在背後動了手腳,對方始終持續不斷地向著裡世界內輸入著新的主播,溫簡言可不覺得文婆會是如此不知變通的死腦筋。

  恰恰相反,對方的鬼腦筋可是多的很。

  從她一開始就試圖讓所有主播獻祭就能看出來了。

  是文婆一以貫之的手法出賣了她。

  慾望與屠殺,只有這二者才能煉成鎖魂壇,而那些為了求生不斷地將自己的隊友出賣,將對方的名字寫在黃紙之上的主播,本身也正是一場無情的自相殘殺。

  關於他們現在身處的地圖,溫簡言一開始以為是將外部世界和內部世界相融合了,但是,在發覺文婆行為的異常點之後,溫簡言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先前下的結論,然後意識到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副本內的文婆是不知道副本和夢魘系統的存在的,她更不可能知道副本的異化,那麼,如果把這個前提刨除,但從對方已知的情形出發來看的話——自己將對方房間內的神像搗毀,從神像底座中找到了關鍵性的手札,然後轉頭逃入了鏡中。

  作為一開始就不準備進入鏡子內的始作俑者,文婆會怎麼做呢?

  最有效率的方式,自然是順勢而為,按照原計劃繼續煉製鎖魂壇了。

  她甚至不需要完全改變整個地圖,只需要在許多細節上向著現實世界進行一些改變,就能誤導主播們,讓他們以為兩個世界已經融合在一起了,然後再以現在這種方式讓他們彼此互相殘殺,彼此出賣。

  這也是為什麼文婆無法影響到溫簡言之前所在的區域——鏡子和鏡子之間的次元是相互疊加的狀態,而並不是套娃狀態,根據溫簡言從對方房間內找到的那個手札上的內容來看。文婆只能影響到距離她最近那一層,也能夠將主播送進更深一層,但是卻無法直接對第二層施加控制。

  當然,這些只是溫簡言的猜測。

  他沒有什麼非常切實的證據,有的只有對文婆本人行為邏輯的懷疑,不過這一點對他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在進入1304之後,看到了文婆偽裝成的老婆婆,溫簡言才徹底確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

  如果他現在真的位於最外面的那層表世界,無論內外世界是否重疊,房間內的人都是不會發生改變的,文婆還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將現實世界也跟著操控。

  既然婆婆不在這裡,那這裡就絕不是最外層。

  文婆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青年,臉上的皺紋微微抖動著,蒼老的面孔上看不出什麼多於的情緒:

  “可惜了。”

  “你真是個聰明的年輕人。”

  在文婆話音落下的瞬間,身邊的景象在瞬間發生了改變,由326內雖然雜亂,但卻不乏溫馨內部環境像是褪色的油畫般一點點地消失變淡,逼仄的空間內,掛滿了各種各樣奇詭的法器和許多一看就很邪惡的道具。

  一人多高的黃銅菩薩像出現在了溫簡言的面前。

  暗淡的光線中,唯有菩薩像前猩紅如血的兩隻電子蠟燭沒有改變,仍然在幽幽地亮著。

  文婆衝著溫簡言露出一個慈愛的,甚至算得上是快意的微笑:

  “——你還是踏入了我的房間。”

  “既然你都猜到不少了,那麼,再向你透露一點也沒什麼關係。”

  文婆拄著柺杖,緩緩地走到桌前坐下,用那雙被白翳覆蓋著的渾濁雙眼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青年,臉上的微笑緩緩加深:“確實,我在這個世界的影響力是有限的,但是隻要你在這個世界裡,踏入了我的房間,也就是進入了我的世界裡——即使你再怎麼聰明,沒有我的允許,也無法從這裡走出一步。”

  文婆那蒼老醜陋的面容露出險惡的微笑:“真是可惜啊,你明明已經那麼接近真相了,但還是——”

  她剩下的話被堵在了嗓子眼裡。

  眼前的青年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究竟在說些什麼,他左瞧瞧右看看,最後踱步至那座一人多高的菩薩像旁,俯身湊近端詳,甚至還伸出手,微微曲起指節——

  “你在幹什麼?!”

  文婆的嗓音驟然尖銳起來。

  溫簡言動作一頓,毫不害臊地收回手,扭頭向著文婆看去:“啊,沒什麼,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我之前應該沒有把它摔壞吧?”

  他的臉上露出可惜的表情:

  “現代工藝能做的這麼精細,可真是不多了。”

  文婆:“……”

  她氣得鼻子都歪了,五官都在強烈的憤怒下移了位,嗓音中裹挾著彷彿能夠將一切燃盡的可怖怒火:“你要為自己的不敬付出代價——”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只見青年慢條斯理地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什麼。

  “當。”

  一隻通體漆黑的陶製罈子放在了桌上,發出了輕微的一聲響。

  在那瞬間,文婆的脖子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卡住了,她的眼珠微微顫抖著,幾乎難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的那個鎖魂壇。

  “這個夠嗎?”

  溫簡言笑眯眯地問道。

  他拉開椅子,在文婆的對面坐了下來:“你應該知道吧?這是最後一個鎖魂壇了,只要將它破壞,邪靈就會被釋放出來——而且,就只剩下最後一個步驟了,只要我想,現在就能將它解開。”

  溫簡言用指尖輕輕點壇口,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底笑意閃爍:

  “你猜我為什麼會主動進入你的地盤?”

  “當然是因為我也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溫簡言微微俯身,神情真摯誠懇:

  “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