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番外篇·幕僚(為盟主“blackmoon413”加更)


都堂位於長安城稍偏東北處,乃是宰相們行政議事之地。

一頂小轎在門外落下,走下來一名紫色官袍的高官,身量不高,顯得頗削瘦,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個四旬模樣的女官,板著張臉,十分嚴肅。

“嚴相公。”

“召戶部、刑部幾位堂官來。”

“是。”

不一會兒,都堂上的官員們便聚集了。

“今日陛下召見,為的是泉州市舶司之事。蒲氏一桉的卷宗就在這匣子裡,你們先看。”

眾官員遂議論了幾句。

“亡宋留下來的遺禍,大刀闊斧整治三年,還是這麼多蟲蠹!”

“宋廷當年任的都是什麼官。”

“這話過了,只能說是良莠不齊,還是有不少良臣。”

“那莠的也太莠了吧!”

馬上便有些江南官員不忿,倏然起身正要辯論一場。

嚴云云卻已開口,道:“看海圖。”

北官也好、南官也罷,都有個共同點,就是很害怕嚴云云。畢竟這位籤知相公終日板著臉不提,臉上還帶著隱隱的疤痕,氣勢也著實嚇人。

眾人遂不再言語,傳閱著看了卷宗後面的內容。

蒲氏的財貨清單羅列得很長,除了田地、宅院、船隻、寶物,還有大量的貨品,香料、絲綢、瓷器等等。

戶部官員們眉毛一挑,皆顯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盡日都是“國用不足”“國用不足”,今日終於有了進賬。

再一看,他們卻又不由大怒。

“好個富可敵國,奢侈過制,壞法敗國!”

“合該將蒲氏全家發落……”

“看海圖。”嚴云云再次開口。

要治蒲家的大罪是很輕易的事,她卻很清楚,陛下眼下更在乎的是蒲家的海貿生意要由官府接手下去。

眾官員將匣子裡的宗卷翻到最後,看到的是許多張海圖。

只見上面密密麻麻標註著蒲家商船的航海線路,包括沿圖的補給與交易地點,各地的特產、收買貨物的價格,以及沿途的季風、暗洋等等。

很明顯能夠看出來,海圖上有很多奇怪的文字是原本就有的,而所有的漢字則是新寫上去的。

有官員指著那些漢字問道:“這是蘇劉義拿下蒲壽庚之後,審問得來的?”

可以想到,蘇劉義拿下蒲家之後,非常詳細地對蒲家的海貿往來進行了調查,記錄在這些海圖上,呈給天子御覽。

“不錯。”嚴云云道,“但陛下認為蒲壽庚沒有說實話,這些海圖裡應該存在大量的假情報。”

她起身,指點了一張海圖。

那是蒲家商船所到的最遠的一個位置,地名上寫的是“木骨都束”。

“陛下說,木骨都束應該屬於索馬里,當處於這個……非洲大陸,蒲壽庚的航線標註的不對。”

“嚴相公,恕下官愚鈍,此為何意?蒲壽庚的海圖錯了?”

“不。”嚴云云道:“蒲家經營海貿數十年,不太可能錯。”

“更可能是他不說實話。”

“不錯,此賊揣奸把猾,想必玩的便是這樣的把戲。”

“海上行船非同小可,距離偏差、風向錯誤,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蘇劉義竟沒發現這般錯漏?”

“他畢竟是久在兩淮戰場。”

“那也是江南進士,他若不知,我等還能懂海貿不成?”

這北方官員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

事實上,這大唐朝堂之上,從天子到宰相,再到百官,懂海貿的並不多。

便有官員道:“嚴刑逼供而已,剝皮拆骨,必有蒲壽庚說的時候。”

嚴云云則是看向了站在一旁始終不說話的陳宜中。

“永權,你如何看?”

陳宜中是在江心寺被俘虜,押解北上之後投降的。抵抗到了最後,卻又沒守住忠名,如今只在戶部任了個小官,每日都是鬱鬱寡歡的模樣。

嚴云云卻頗倚重他,常有關於江南錢糧經濟之事問他。

也曾有人私下提醒嚴云云,說是賈似道曾用陳宜中而遭反噬,可見陳宜中不足以信賴。只是嚴云云不聽,還反問了一句“江南之事不問他,問你可好?”

此時,陳宜中才走上前,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那些海圖,末了,肅揖道:“嚴相公,下官未能看出錯漏之處。”

“亡宋國庫收入,有三成來自海貿,你在宋廷官至宰執,豈有不知之理?”

陳宜中心中略感尷尬,他任宰執時,宋朝廷已是風雨飄搖,哪還有精力去管這些,還不是泉州市舶司交上來多少是多少。

但他只是略作沉吟,很快便從容解答了嚴云云的問題。

“朝廷不與商賈爭利,向來只管抽稅,便是臨安朝廷,懂海貿的官員也並不多。不過有一人,嚴相公或可去問他,賈似道當朝時諸事便多由他打理……”

“廖瑩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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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碑院。

宋元右二年,呂大忠把《開成石經》《石臺孝經》等碑石遷至長安府學之北墉,此地便有了碑院之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