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天涯(第3頁)
“我想回燕京一趟,拜祭家慈……”
廉希憲話到一半,停了停。
他並未完全想好是否要投奔李瑕,只是一直以來堅韌的心志讓他並不願冤死在阿合馬手裡,且此時最想要做的事……確實就是回去奔喪。
“好。”
李瑕已徑直答應,又問道:“可需我派人護送你去?”
“不必,我在北地有不少故交,能幫我。”
“可以。”
“李節帥不擔心我是要逃回去,洗清嫌疑,繼續與你為敵?”
李瑕抬手指了指河岸,道:“見到善甫兄身穿喪服,我便未下令開船……去吧,我信善甫兄會回來。”
他沒再多說什麼,廉希憲幾乎已不可能再得到忽必烈的信任。
而真要洗清嫌疑,最好的辦法還是那一個,假意投降他李瑕,找機會帶他頭顱返回……廉希憲沒這麼做,其人有“廉孟子”之稱。
廉孟子,這才恰恰是李瑕需要的。
他不需要年年為蒙古宗親運送五戶絲的世侯,這種分贓者便是想投降過來,無非也是一刀斬而已。
志向相合,才值得他招攬與信任。
廉希憲沉默片刻,長揖一禮。
“謝李節帥大恩。”
他分得很清楚……李瑕對付他,這是立場。但李瑕並沒有幫他的立場,幫了,那便是恩情。
李瑕則是坦然受了,又讓林子牽來兩匹馬。
“請善甫兄早去早回,關中百廢待興、事務繁雜,還須你放開顧忌,大展拳腳。”
……
廉希憲牽馬下船,因李瑕最後這一句,不由回想起近日以來安排的關中政策,那些多年來想做而不能做的改革,心頭一熱。
這一夜過去,於他而言,已是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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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走了?”
“還會再來投我。”
“有這個信心?”
“有。”
船行向黃河,李瑕才想返身回船艙,正見張文靜出來。
好不容易見了面,她自是不願就這樣去睡,巴不得多說會話。
李瑕拿了件披風給她披上,兩人便坐在甲板上看著東面,等著日出,隨意地閒聊。
“今日之後,我才算真正取了關中。挫敗了廉希憲的反攻計劃,往後得他助我對付阿合馬、商挺,方可放手施為……至少,能逛一逛長安城了。”
“我五哥若是知道聲望這麼高的廉公也投奔了你,怕是連下巴也要驚掉。”
“正常,形勢便如這黃河,奔流起來,漸漸便會有百川入流,往後當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投奔我。”
“就比如元家姐姐?若你沒成勢,只憑與遺山先生對兩句詩,她也不會來找你?”
“聰明,我成了勢,以往所做的小事才能有意義。而我做對的事,往後漸漸自然會得人歸心。”
“但我可不是衝你這些來,我只想問你……嗯……去年七夕前的聘書……”
張文靜話到最後,聲音漸低。
李瑕道:“先給你看個東西……”
他伸手入懷,掏出一紙彩箋,遞在她手裡。
張文靜瞥見紙上“相思”二字,臉一紅,道:“才不是我寫的。”
“我卻想求娶寫這首詞的才女,恐她家人不答應。”
“嗯……她家人若已收了你的聘禮,怕是再悔婚就是言而……不想與你說了。”
“再等等,看黃河日出。”
張文靜本就是羊裝要走,被李瑕輕輕一拉,一回頭,只見東邊日出紅勝火,大河奔流,天地一闊。
“此情此景,想到一首唐詩呢……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
“後兩句呢?”
“後兩句,忘了。”
“不信大才女會忘。”
“不是大才女,勉強可算小才女。你若是請教的話,後兩句……還是不給你念聽。”
張文靜任李瑕將她的手包在掌心裡,回想著這一路而來的“浪淘風簸自天涯”,只在心底繼續念那詩……
如今直上銀河去,同到牽牛織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