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潼關懷古(第3頁)
李瑕笑了笑,不語。
元從正道:“由此可想,他與大帥志同道合,甚至是欣賞、歎服、敬佩大帥。”
“但不肯歸順我?”
“方才也說了,在他看來,大帥目前並未勝過北君,如何能辜負十年君王恩義?再將一生報負繫於未知?”
“不急,慢慢看。”
“是。”元從正繼續他想說的,又道:“大帥有首詞,恰配眼前風物。”
他抬了抬手,指向那黃河水,沉聲吟誦。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船隻已然靠在淺灘上。
元從正恍若未覺,猶在緩緩念詞。
直到最後一個“苦”字念罷,他回過頭,看向李瑕,氣質再次有了不同。
沒了謙卑稚嫩的少年氣,多了份沉穩與悲鬱。
“這詞,不是我寫的,張養浩寫的。”李瑕緩緩道,“可惜你今日念這詞,數十年後,有人路過潼關,目睹的依舊是百姓深重災難。”
很鄭重的一句話。
但元從正沒聽懂。
當世,無人能懂……
“張養浩。”元從正念著這名字,道:“論喬裝改扮,還是李節帥閣下更擅長啊。”
“不裝了?”
“裝得太粗糙,不裝了。”
“粗糙是說你的計劃,至於演技,只能以‘拙劣’二字形容。”
兩個對視一眼,各自笑了笑,笑容中有會心,有釋懷,也有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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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節帥閣下當面。不才,廉希憲。”
李瑕擺擺手,道:“倒不必這般鄭重,我稱你‘善甫兄’如何?聽說李世民就是稱李靖為兄。”
“擔不起。”廉希憲擺手道:“也恐你是要害我。”
“我身在宋廷尚且不怕,忽必烈氣量更小不成?”
“既如此,非瑜莫怪我不客氣了。”
廉希憲甫一報出名號,氣質再次有了變化,舉止神情已多了分威嚴。
他竟是不慌不忙拿起一枚鳴鏑,吹響。
尖銳的鏑聲盪開。
李瑕也不阻攔,笑了笑。
“善甫兄料到我會來山西,也有水師?”
“不算料到,只多做了幾手準備,交代過麾下,或有可能引非瑜渡江。那點人也稱不得水師,但有船隻能運人員物資,圍剿非瑜這點人還是不難的。”
李瑕道:“但我說過,剛才在船上是你最好的機會。”
廉希憲自嘲一笑,道:“我雖自問弓馬嫻熟,以一敵五捕殺你,實難做到。”
“怪我沒給更好的機會?”
“肯與我獨坐船篷,給我殺你的一線機會,已足夠膽魄。畢竟,你欲勸降我,豈能真讓我殺了?”
遠遠的,已能看到有塵煙揚起,該是廉希憲的人。
李瑕也不急著逃。
而他的三十銳士已過來圍住了船篷。
廉希憲問道:“我沒想到你真敢來山西地界,且還能如此沉穩?”
“欲做大事,豈能惜身?”李瑕反問道:“善甫兄呢?陷在我這三十銳士之間,不怕我殺你?”
“擔責任、不畏死。”
“那看來,你早有佈置,我也有佈置,只看鹿死誰手了。”
廉希憲擺手道:“罷了,事到如今,想也無用,且看結果吧。”
“也好,看來你也不會撲上來殺我,還能再聊幾句。”李瑕道:“其實你有個更好的辦法殺我。”
“主動揭露身份,以‘廉希憲’的身份表示歸附,再趁你放鬆警惕殺你?”
“嗯,這樣穩妥得多。”
“初時,只當你每以暗殺手段成事,乃陰險狡詐之徒,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無愧於心。”廉希憲自嘲一笑,道:“但你既以誠相待,我不好再用這等無恥伎倆。”
“那還繼續殺我?”
“你對我的身份心知肚明,說‘會給很多機會’,不是再較量一場的意思?”
“不錯,堂堂正正,果然還是那個戰前遣使告諭的‘廉孟子’。”
那馬蹄揚起的塵煙近了,已有船隻出現在上游,向李瑕等人包圍過來。
“再說一句心裡話吧。”
廉希憲嘆息了一聲,緩緩開口。
“蒙古王公貴族佔據大量田畝、色目商人包稅理財魚肉百姓……這些,亦是我畢生都在竭力清除的頑疾。對非瑜所說那句‘大快人心’,發自肺腑,彼時說完,只覺血脈暢通。但,等陛下平定天下後改制,才是正理。”
“也許吧。”
李瑕轉身離開船蓬,向奔來的騎兵望去。
廉希憲也出來,看了一眼黃河畔這雄壯的風光,再次覺得“李瑕”那首詞寫到心裡了。
……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