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立規矩難
時近五更天,天光未亮。
趙昀駕崩至此時,過了不到兩個時辰。
謝道清已身披喪服,跪在靈柩前大哭了許久,被攙扶起來,走上鳳輦。
她將要往垂拱殿與諸重臣議事。
這不是正規的朝會,卻比絕大部分朝會要重要得太多。
群臣的說法是,請她“宣讀陛下遺詔”。
官家沒有遺詔嗎?或也是有的,近半年來,官家已感身體不適,曾多次與皇后交託身後之事。
夜風吹亂了謝道清的喪帽,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心中感到了莫名的輕鬆。
那個從不肯多瞧她一眼的丈夫已在心頭被澹忘,死了就死了。即將在垂拱殿發生的一切,會決定誰將繼承社稷大統。
這才是能決定她後半生的事。
……
鳳輦遠去,還跪在慈元殿抹淚的閻容稍轉頭看了一眼,低頭繼續哭著,為悲慟的趙衿輕輕拍著背。
她知道謝道清要去做什麼。
可惜,除了她閻容,今晚竟還未有人看明白,最關鍵的一環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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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簾子已拉了起來。
謝道清在簾子後緩緩坐下,再次以手掩面,悲哭。
她座下這個位置,楊太后坐過、李皇后坐過、吳太后坐過。如今輪到她……謝太后。
殿外泛著些微薄的晨曦,能看到程元鳳還在忙碌。
今夜是重臣們秘議,一切禮儀從簡。
為難處,在於聽詔的人選。
程元鳳私下說過,三省五府六部九寺皆賈似道黨羽,只能依制召來,唯問官職,不篩選派系。
而宮城禁衛,由范文虎、焦致、趙定應各領一千人分守。
當時謝道清還是問了一句。
“如此……賈相答應入宮了?”
程元鳳遂嘆息了聲,道:“賈相亦不希望再生亂象,國事將在殿議時定下,請皇后寬心。”
這意思是,程元鳳已盡力與賈似道周旋,在政事上做了妥協,以換取宮城兵力的平衡。
誰都不希望打起來,使臨安城遭兵禍。那事情落到最後,終究是要靠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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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殿下……”
天光已微明,趙禥由人扶著,緩緩走到了殿外。
葉夢鼎帶他來得早,沒講究禮儀排場。
眼下還不是時候。
趙禥彎著背、縮著腦袋,神色很是害怕。
在旁人看來,忠王殿下還未從官家駕崩的哀慟中回過神來,孝心可鑑。
還未入殿,趙禥回頭一看,神色又嚇得發白,緊緊拉著葉夢鼎。
“先生,賈似道怎也來了?別讓他來……”
“殿下啊,臣別無他法。”
葉夢鼎低著頭,說話時嘴唇都不動一下,用只有趙禥能聽到的聲音解釋了兩句。
“賈似道是宰執,權傾朝野,滿朝臣子皆為他門下走狗,臨安兵馬皆歸他調動。若不召他來,難保不生變故。”
“可先生先前不是這麼說的!”
“殿下!”葉夢鼎聲音很輕,語氣卻有些焦慮,“臣那是在請右相支持殿下繼位……”
他也真是無奈了。
忠王太單純了,朝堂上這些虛虛實實的話也不會聽。
給程元鳳許諾之時,當然要將賈似道說到最不堪,當然要說“只要你跟我聯手,賈似道就完了!”
程元鳳答應了嗎?
沉默不語而已。
因為事到臨頭,最重要的還是實力。
一整夜,賈似道除了遭受了幾句傳謠,實力受損了嗎?
而忠王有何實力?
太子名份尚且未正。
趙定應?
趙定應效忠的是官家,之所以敢入宮那是斷定官家心繫忠王,是來勤王搶功的,不是來造反的。
忠王能倚仗的,只有天子血脈,還有什麼?
若沒有那一聲驚雷,比起賈似道,可以說毫無實力……
這些道理,葉夢鼎說來說去,趙禥也聽不懂。
“先生,我不要賈似道來,他要害我,把他趕出去。”
“請殿下暫時忍耐,等正了名份……”
“那那……那是誰?”趙禥忽然一驚,抬手指了一人,又驚得把手縮了回去,臉色大變。
葉夢鼎目光看去,亦是吃了一驚。
他赫然看到,賈似道身後跟著的是趙與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