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頭頂三尺有誰(第3頁)
但是純粹武夫,朱斂覺得總得一山高過一山,才對。武學一道,完全不必厚古薄今。
就像浩然天下,武道之巔的第一人,先有張條霞,後有裴杯。如今又有曹慈和自家山主。
陳靈均嘖嘖嘖。老廚子強啊,不用喝酒,就能說這種大話。
朱斂說道:“用大風兄弟的話說,就是鍾倩這麼不求上進的人,怎麼跟景清就喝不到一塊去呢。”
鄭大風確實覺得鍾倩的拳法不夠分量,朱斂也覺得鍾倩對自己不夠心狠,有今天的武學成就,都是腳踩西瓜皮罷了。
陳靈均一聽就不樂意了,“老廚子你這話說得傷情誼了。”
朱斂問道:“鄭大風說的,怪我頭上了?”
陳靈均咧嘴笑道:“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栽贓嫁禍,挑撥我跟大風哥的兄弟情誼。”
朱斂抬起頭望向院外。
青衫陳平安朝他擺擺手,示意老廚子不用起身。
陳靈均連忙起身,邀功去了。
朱斂笑著提醒道:“這次可別隨便拍肩膀了。”
陳靈均一邊小跑向院門,一邊回頭好奇問道:“什麼意思?”
朱斂重新躺回藤椅,搖著蒲扇,懶洋洋說道:“算了,你開心就好。”
朱斂可能在一百件事情上邊,可以有資格教給陳靈均九十八個道理,唯獨在交友和待客兩事上,不用教,也教不來。
山門口那邊。
道士仙尉被隔壁鄭大風如雷鼾聲給吵醒了,沒了睡意,就乾脆搬了條椅子坐在山門牌坊下邊,藉著月色翻書看。
小米粒今天睡覺晚,閒著沒事就出門耍去,萬一一個不留神,就能見著回家的裴錢呢。
反正不是巡山,黑衣小姑娘就沒帶金扁擔和綠竹杖,只是背好棉布挎包,蹦蹦跳跳到了山路那邊,突然瞧見了山腳那個身影,就學岑鴛機練拳走樁,臨近山門口,打完收工,抬起雙手一個氣沉丹田,笑著喊了一聲仙尉道長。
仙尉答應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捲起書籍放入袖中,再從另外一隻袖子摸出一卷聖賢書籍。
仙尉這才轉過頭,小米粒一路飛奔下山,仙尉就想要起身從桌子那邊搬來一條長凳。
小米粒蹲在一旁,連連擺手說不用,蹲著就好嘞。
小姑娘詢問一句,不會耽誤仙尉道長看書吧?
仙尉笑著說怎麼可能。
朱斂和米大劍仙,尤其是老廚子,至今還不知一事,因為早年雙方的某個關於什麼街上美婦、繡樓少女的“絕對”,前些時候被小米粒轉述給了回家的好人山主,這才有了相約南苑國京城相互問拳一事。
你們一個比一個有口才是吧、在小米粒這邊都敢口無遮攔、就完全不怕教壞我家小米粒是吧?
所以先前在青萍劍宗,米大劍仙總覺得隱官大人瞧見自己,時常面帶冷笑,米裕當時就有點摸不著頭腦,不曉得自己哪裡又做差了。只是米大劍仙對此也懶得深究,反正自己做好的地方也不多,就當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得了,不管是在春幡齋賬房,還是在避暑行宮,不就數他最閒散?更過分的,還是被那些年輕劍修調侃成“一半功勞歸米裕”,至於是誰先開的口,董不得或是林君璧,還是顧長龍的某句公道話,都隨意了。
小米粒小聲問道:“仙尉道長,睡不著覺,是在想念故鄉麼?”
““書上說,不忘家鄉,仁也。不戀故土,達也。””
仙尉捲起本就是裝模作樣的書籍,想了想,微笑道:“所以按照這麼個道理,遊子思鄉是人之常情,只是在外討生活,同樣需要豁達幾分。”
小米粒點頭,使勁鼓掌卻無聲,“有道理,仙尉道長這句話,說到我心坎裡去嘞。哈,這麼好的道理,我要關起門來,跟它好好相處,可不能讓它偷偷溜走哩。”
仙尉咦了一聲,以書卷敲打手心,“小米粒的這個道理,貌似說得更好,學到了學到了。”
小米粒見仙尉道長心情蠻好,就撓撓臉,問道:“仙尉道長,能拉二胡麼?好聽得很吶,總是想著,白天人多的時候,我不好意思開口。”
仙尉笑著點頭,立即起身,“稍等片刻,我去拿二胡。”
有人捧場,何樂不為。
在自家落魄山,誰會不喜歡小米粒呢?
以前獨自浪蕩江湖的年月裡,迫於生計,假冒道士、真名年景的仙尉,其實很是學了些手藝,跟人下賭棋掙錢,只是其中之一。
二胡是很早就會拉的,但是到了落魄山這邊,道士仙尉其實沒想著、而且也沒啥機會重操舊業,只是某次在朱斂院子那邊,聽老廚子坐板凳上拉過一次,仙尉當時可謂聽得如痴如醉,驚為天人,就與朱斂虛心請教了幾次,朱斂就把那架二胡送給了仙尉。事實上,多才多藝的老廚子,莫說是二胡,便是那多是女子操-弄的一手琵琶,朱斂都彈得堪稱驚豔,尤其是可以用那軟糯的評彈的女子戲腔,極盡男女情愛之繾綣情思。
只可惜據說朱斂有自己的講究,往往只有小米粒和陳暖樹在場的時候,沒有外人,兩個小姑娘開口說想聽了,他才會擺弄這些被他說成是不值一提的雕蟲小技。
仙尉總覺得年輕那會兒的朱老先生,若是容貌稍好幾分,都不用如何英俊,只需相貌周正些,恐怕就有茫茫多的紅顏知己了。
曾經旁聽過一場對話,景清道友詢問朱斂,“老廚子,就沒有你不會的事情嗎?”
其實這個問題,落魄山中,很多人早就想問了。
朱斂笑罵一句,“屁話,當然有。”
陳靈均一臉不信,“比如?”
老先生笑道:“生孩子。”
明月夜裡,道士仙尉快步回屋子拿來二胡,坐在竹椅上,仙尉咳嗽幾聲,潤了潤嗓子,低頭調絃幾下。
道士撥絃幽幽唱,道士歌起山愈靜。
當仙尉閉著眼睛,微微仰頭,面帶微笑,用一種據說是老生戲腔唱出那句“我本願將心單單向明月,奈何那明月卻只照溝渠”。
小米粒哪怕聽過幾次了,還是次次覺得這會兒的仙尉道長,唱得可……好看了。
關於這個說法,裴錢以前就笑話過小米粒,當年只有老廚子,說她的這個講法,很有學問。
山路那邊,青衣小童抬起手臂,大聲叫好,陳平安直接一板慄敲下去。
仙尉趕緊停下拉二胡,赧顏不已。小米粒轉過頭,伸出手指在嘴邊,示意景清別打攪仙尉道長。
陳平安只是在門口與仙尉閒聊幾句,看了眼小鎮方向,很快就帶著陳靈均重新返回山上。
山上,方才小陌已經帶著謝狗去往拜劍臺。
小陌給出了理由,沒有任何藏掖,謝狗雖然不太情願,只是想到郭盟主就在那邊,也就捏著鼻子去了拜劍臺。
在御風途中,她還在埋怨那個小題大做的山主,不曉得自己在某本老黃曆的交情,她跟其中兩位即將到來的客人,關係老好了。
小陌卻是對她知根知底,當場拆穿謝狗那個張口就好的的謊言,笑言一句,老好?老字沒問題,好可真算不上,當年你殺氣騰騰跟那兩位書生問劍,關係能有多好。
只要有小陌陪著,就不跟陳平安計較啦。
謝狗雙手扶住貂帽,沒話找話,小陌,你有怕的人嗎?
小陌說不多,小夫子肯定能算一個。
在那遠古歲月,劍修小陌跟白景,都是極有名不怕事的主兒。朋友少,結仇多。
謝狗苦著臉,有點憋屈,說我可打不過禮聖,這個場子找不回啦。
小陌笑道這種場子不用找回。
謝狗說下次去蓮藕福地,我跟著一起啊。
小陌猶豫了一下,說我跟公子打聲招呼。
謝狗在雲海上蹦蹦跳跳,貂帽搖晃,衣袂飄飄。
小陌笑著與她同行,只是貂帽少女這種幼稚舉動,小陌自然是做不出來的,就只是跟著,看著。
嚴州府遂安縣邊境,細眉河畔,大驪欽天監客卿的白衣袁天風,與一位姓劉名饗、字子駿、又字巨君的山上前輩結伴而行。
後者是年輕容貌,滿身的濃郁書卷氣,哪怕刻意收斂都遮掩不住。所以不得不用上了一份隔絕天地、卻又絲毫不妨礙“井水河水”兩處光陰長河相通的神異手段。
這種處境,有點類似出海訪仙的左右。
劉饗走路的時候,習慣性身形佝僂,直不起腰的模樣。
落在市井凡俗眼中,可能就是一個好相貌的後生,年紀輕輕的,怎就駝背了。
先前袁天風看過了風水堪輿,就建議當地一位出身書香門第的鄉賢,造魁星閣以聚紫氣,最後還留下了三句讖語,“榜眼作先鋒,狀元自跟隨。”“一門登兩第,百里得三元。”“紫氣東來,魁星四射。”
從頭到尾,劉饗都只是笑著袖手旁觀,不言不語。
袁天風問道:“子駿先生,難道是覺得我與道祖以言語借紫氣,有點不妥當?”
劉饗笑著搖頭,“沒什麼不妥,蠻好的,袁先生是高人。”
袁天風無奈道:“別人說我是高人也就罷了,你說這個,總覺得是在譏諷晚輩學藝不精。”
劉饗說道:“那就是袁先生想多了。”
袁天風轉移話題,“先生為何喜歡以稗官自居?”
劉饗答道:“被棄之不用的學問,越往後越難登大雅之堂,時也命也。”
袁天風說道:“上古以降,後世學子,本不該如此走極端的。”
劉饗灑然笑道:“以前的讚譽,我在當時就是無福消受。後世的罵名,一樣擔不起,後果嘛,就是我如今的模樣了。”
就像小到一國官話,大到一洲雅言,其實文廟曾經有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頒佈天下,一個浩然九洲通用的年號,初始元年。
袁天風嘆了口氣,有個問題,實在是太過好奇,想要知道,偏偏不宜開口詢問。
相傳浩然天下初定之時,曾有人與至聖先師分庭抗禮,兩不相契,道不同不相為謀。
好像猜出袁天風的心思,劉饗說道:“我是不是那個人,都不耽誤你我相見。”
袁天風問了個稍微不那麼犯忌諱的問題,“子駿先生是不是曾經在驪珠洞天待過一段歲月?”
劉饗點頭道:“當年受青童天君的邀請,是有過那麼一場觀道和……勉強能算是一種護道吧,只是時日不久,我很快就走了。”
袁天風喟嘆一聲,得到這個確定答覆,一些個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關節,就說得通了。
“這沒什麼,萬年以來,用幾個不同身份,我走過的地方多了,在驪珠洞天的那點歲月,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劉饗笑道:“陸掌教的《天運篇》,有那蟄蟲始作,吾驚之以雷霆。我輩好酒之人,飲醇醪如蟄者蘇。走,找個小館子夜宵攤,喝酒去。”
一行人在夜幕裡,悄然來到槐黃縣城。
分成了兩撥,辛濟安帶著好友去見過了那口鎖龍井,再來到一條巷弄,笑道:“端正兄,這裡就是騎龍巷了。”
被辛濟安稱為“端正”的魁梧男子,腰懸一把鐵劍。雖說身穿儒衫,卻更像是個混江湖的。
此人就是中土文廟那邊,安排由他住持北嶽山君封正典禮的讀書人。
其餘三位同樣輩分極高的讀書人,則在那座被小鎮百姓俗稱為螃蟹坊的地方駐足。
其中一位,來自天外。他曾經與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打過照面,是早年那撥書生裡邊專門掌管錢袋子的賬房先生。
極其生財有道,所以在遠古書生當中,屬於異類。
他身邊兩位,一人神色木訥,腰懸一隻水瓢。另外一人,一路行來,幾乎就沒有說話。
腰懸水瓢的讀書人輕輕嘆息,“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如果端正當年不是身在蠻荒,肯定會趕來此地,助齊靜春一臂之力。”
另外一位讀書人仰頭看著其中一塊匾額,“當仁不讓,不過如此。求仁得仁,書生底色。”
隨後他瞥了眼天幕,喃喃自語,頭頂三尺有神明。
除非不言,言必有中。
他們三個剛剛從杏花巷、泥瓶巷那邊一一走過。
所見所聞,與其餘兩位師兄弟不同,他除了看到了痴傻少年、草鞋少年和鼻涕蟲他們的一些過往事蹟,皆與“孝”字有關。
還聽到了劍仙曹曦在祖宅內的某句呢喃。
他轉頭望向那位賬房先生,笑道:“你跟我們都不一樣,分身在青冥天下,待了那麼久,可有收穫?”
賬房先生微笑道:“畢竟束手束腳。”
除了擅長管錢一事,需知此人亦可算是世間第一等的縱橫家。
“我們什麼時候去落魄山看看?”
賬房先生自問自答道,“還是看端正什麼時候動身好了,聽說那邊山上有兩位故友,我們好勸架。”
今天的白天,鄭大風下山去了趟小鎮,找到楊家藥鋪,也不知道頭髮上抹了什麼,油亮油亮的。
鄭大風踱步進了鋪子,“胭脂那丫頭呢?”
看鋪子的石靈山沒好氣道:“你也知道還有同門啊,回鄉這麼久了才來,師姐出門遠遊去了。”
鄭大風斜靠櫃檯,“曉不曉得她什麼時候回?”
石靈山臭著一張臉,這個名義上的師兄,整天沒個正行,還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腦袋往鍋裡晃兩晃,就能炒菜了,一年到頭都不用買半兩油。”
這還是一個出身桃葉巷的兔崽子,說話就已經這麼中聽了。
鄭大風這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種怪話,無異於撓癢癢,“沒大沒小,怎麼跟師兄說話呢。”
其實鄭大風早就已經猜出,師妹蘇店是得了師父的授意,去青冥天下找另外一個師兄“謝新恩”了。
鄭大風在藥鋪跟石靈山隨便掰扯了幾句,走出門外,伸手擋在眼前,抬頭看著日頭。
猶豫了一下,走出小鎮,路過石拱橋,來到一處與西邊高山接壤的小山嶺,腳下就是片片田壟。
鄭大風坐在田埂上邊,身後就是一處沒有墓碑的小墳頭,孤零零的,壘石而成,很不起眼。
從這邊望去,可以看到那條龍鬚河。
背後墳頭就是那個娘娘腔窯工的,生前悽慘,好像沒有立錐之地,死了也沒佔多大地兒。
而他的侄女,就是蘇店,小名胭脂。
鄭大風相信蘇店離開浩然天下之前,肯定來過這邊,與相依為命的叔叔,說些心裡話。
鄭大風起身掏出一壺酒,蹲在墳頭,倒在地上,三次,倒完一壺酒。重新起身,隨手將空酒壺遠遠拋入河水中。
再次坐在田埂上邊,鄭大風深呼吸一口氣,以心聲喊道:“陸沉,我知道你聽得見,過來坐一坐。”
片刻之後,一個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便出現在山腳,撒開腳丫狂奔上山,跑得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在鄭大風身邊。
陸掌教抬起手掌,使勁扇風,氣喘吁吁道:“累死個人。”
鄭大風朝陸掌教伸出大拇指。
你他孃的都能一步趕來此地了,就不知道縮地山河到好哥們身邊?
陸沉笑問道:“大風兄弟,要給老弟指點啥事?說好了,太大的事情,老弟細胳膊小腿的,興許挑不起扛不住拎不動……”
鄭大風說道:“沒啥大事,就是想看一看胭脂那丫頭,遠遊臨行之前,說了什麼。”
陸沉倒抽一口冷氣,“這種勾當,老弟做是做得到,只是不太好吧?”
鄭大風伸手按住陸掌教的肩膀,笑呵呵道:“果然是幾天不見就生分了,當年咱哥倆一起去聽牆角……”
“打住打住,過往事就讓它隨風而散了吧。”
陸沉撥了撥鄭大風的手掌,紋絲不動,只得說道:“行吧行吧,老弟就卯足勁,竭盡全力,抖摟些山上手段。”
鄭大風這才收回手,片刻之後,漣漪陣陣,一個年輕女子在墳頭掛紙過後,就坐在他們“不遠處”,她雙手撐在田埂上邊。
蘇店離鄉之前,此地確實是她最後所見的故鄉風景,她與叔叔說了些心裡話後,最後哼唱起一支晦澀難明的古老鄉謠,即便是在小鎮土生土長的老人,可能都未必聽得明白。
有點像是與天祈雨的禱辭。
朝隮於西,崇朝其雨……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
肯定是那個名叫蘇旱的娘娘腔,在四下無外人之處,時常哼唱的曲子,蘇店聽得多了,就跟著學會了。
陸沉突然皺眉,鄭大風沉聲說道:“陸沉,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陸沉嘆息一聲,點點頭,“也別說什麼人情不人情的,就當欠我一壺酒。”
片刻之後,蘇店手持一件重寶,她身形一閃,便已遠去青冥。可就在這幅光陰畫卷當中,極為突兀地出現了一個身形佝僂的儒衫青年,雙手負後,緩緩上山,來到蘇店和墳頭這邊,他抬頭看著日頭高照,晴空萬里,自言自語道:“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豈不欲早暮而行,懼多露之濡已。以此比喻違禮而行,必有汙辱。”
“掌教者,看門人,是也不是?”
最後他笑言一句,揮了揮手,“膠車倏逢雨,請與諸生解。”
陸掌教的學問,不需多說,哪怕是鄭大風,當年在高人輩出的驪珠洞天裡邊,說他是“神華內秀,學問精深”,其實並不過分。
所以蘇店的祈雨內容也好,後邊這個古怪書生的言語也罷,他們兩個都聽得懂,至於其中深意,更是心中瞭然。
曾是女身,取名蘇旱。雨師燒火,豈不可憐。雨師祈雨,竟然還是求而不得。
人生常有苦處,叫人慾哭無淚。反而只能是嘻嘻哈哈假裝無所謂,故作雲淡風輕說著某些不容易。
就是這麼一個對世道滿是失望的男人,這輩子到最後,卻是希望打盹的老天爺開開眼,好讓某個無親無故的少年,一定要平平安安,好人有好報。
長久沉默過後,鄭大風與陸掌教異口同聲說出口三個字。
蹲在田壟旁,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雙手抱頭,嚼著草根,視線上挑看天,微笑道:“這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