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六章 誰人道冠如蓮花開(第3頁)
,便是魚尾冠形制,一宗嫡傳數脈,只是那個姓陸的年輕道長,卻是蓮花道冠。小鎮這邊,也有些精怪出身的練氣士,喜好做那“道爺”裝扮,都沒有這種道冠。
劉鐵神色微變,笑問道:“怎麼說?”
倪清說道:“道冠如蓮花開。”
劉鐵停下腳步,神色複雜,一時間猶豫不決。
如果他沒有記錯,在這寶瓶洲,有資格頭戴蓮花冠的道士,除了神誥宗山上幾座籍籍無名、香火凋零的小道觀外,就只有舊大霜王朝的那座靈飛觀了,上任觀主仙君曹溶,只因為他是那位白玉京陸掌教的弟子,便是頭戴蓮花冠,一榮俱榮,道觀內的授籙嫡傳弟子,才有這種殊榮。這還是劉鐵從周楸那邊聽來的山上秘事。
最玄妙之處,在於劉鐵眼中的那個年輕道士,根本就沒有頭戴什麼道冠!
若說他看不穿障眼法也就罷了,周楸可是一位極有家學淵源的龍門境修士,她豈能看走眼?
那姓陸的,要麼是個膽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山澤野修,要麼就是一位出身靈飛觀的譜牒道士?!
劉鐵心思縝密,繼續前行,看似隨口問道:“呂姑娘,看得出那道士的山上道統與根腳嗎?”
呂默笑道:“就是個窮酸騙子,不過確是個練氣士,會些強身健體的吐納導引術,我前邊在院內那兩下,用了巧勁,若真是中五境修士,不至於如此狼狽,要說假裝,不至於,以我師父的眼力,除了地仙,騙不過他老人家的。要說萬一真是位雲遊四方的陸地神仙,言行舉止,想必也不至於如此跌價。”
劉鐵又以心聲問道:“傳言程老真人的金闕派,有那清靜峰金仙庵一脈,香火鼎盛,歷來不輸垂青峰,而且與最南邊的那座靈飛觀,有些淵源?”
呂默大為驚奇,用上了武夫聚音成線的手段,笑道:“劉標長消息這麼靈通嗎,連這種山上內幕都曉得?我曾經聽師父說過,金仙庵所在清靜峰,是金闕派的祖山,那位開山祖師的真實道統,確實出自靈飛觀,只是不知為何金仙庵數百年來,一直不肯對外言說此事,照理說,能夠與靈飛觀,如今該稱呼為靈飛宮了,攀上關係,不說對外大肆宣揚,怎麼都不至於藏藏掖掖才對,師父猜測那位金仙庵的開山祖師,當年興許是某位被曹溶天君驅逐下山的棄徒,所以根本不敢提及此事。師父知曉這些,還是因為與天曹郡張氏老祖關係莫逆、無話不談的緣故。”
劉鐵攥緊刀柄,以心聲詢問身邊少女,“倪清,那位道長可有顯露身份的言語?好好想想,別放過任何線索。”
倪清說道:“都是些不靠譜的怪話,比如什麼神誥宗的祁天君熟悉他,他不熟悉祁天君,還說我要是跟他們兩個聯手,可以殺什麼十四境,嗯,按照那個道士的說法,就是十四個一境練氣士。”
劉鐵怔怔無言,吐了口唾沫,罵了句狗日的騙子,然後沉聲道:“走,我們速速離開小鎮。”
然後趕緊回去提醒周楸,一定要遠離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道士,還有那個背劍少年,也要遠離才好。
不知為何,少女卻是心中空落落的。
那兩個才見面沒多久的怪人,雖說都沒個正行,卻也言語有趣。比如中途在一條河邊歇腳時,背劍少年撣去泥土,嚼著草根,看著河水發呆,那個陸道長便說天不生無用之人,地不長無名之草。見無人捧場,道士便轉頭主動與她搭話,問她曉不曉得為何一個人的左耳聽力要比右耳更好,又何謂面朝黃土背朝天……她沒有理睬,道士便自顧自解釋說是天地間有陰陽兩氣,天清地濁,地之穢者多生物,而左耳屬陽,故而天聽敏銳,右耳屬陰,地聽更好,此外男女有別……說到這裡,年輕道士笑著指了指河水,說了些讓從不怕鬼的倪清偏偏都覺得毛骨悚然的言語,說河內若是有漂浮溺死的屍體,哪怕被水浸泡得面目全非了,岸邊人依舊一眼就可以辨認出男女,男子以面為陰、後背為陽,故而屍體漂浮在水,定然是面朝水底背朝天的,此事亦是我們人在冥冥之中法天象地的一種端倪跡象,畢竟萬靈之首不是白叫的說法……
小院那邊,周楸將戚頌送到巷弄拐角處,老人輕輕拍打著腹部,笑道:“既然目的都是一致的,為何不乾脆與我們聯手?”
周楸搖頭道:“兩回事。”
老人嘆了口氣,“即便是為報私仇,只要周姑娘願意與青杏國柳氏洩露身份,何愁合歡山不肯交出那頭為蠻荒大帳通風報信的妖物?”
周楸淡然道:“沒有證據。”
戚頌暗示道:“證據?只要那頭妖物落在周姑娘手上,不就有了?”
周楸笑了笑,“依邊軍例,為了一己之私,濫用公器,按律當斬。”
戚頌見她心意已決,只得作罷,猶豫了一下,說道:“院內那兩位,來歷不明,你們還是要小心些。”
回到小院,周楸看著那個坐回原位揉著腰桿的年輕道士,還在那邊嘴硬,“周姑娘,別看你陸哥瞧著身體羸弱,骨架子不夠龍精虎猛,病病殃殃且活著呢。這就是道心堅韌魂魄定的‘神在’之天大好處了。只要周姑娘不嫌棄,貧道馬上傳授給周姑娘一門導引術,莫說是夜間打雷便會心悸,哪怕是白晝行走在陽光底下都無妨,來,容貧道先給周姑娘看個手相,貧道所學駁雜,需要對症下藥才能事半功倍……”
周楸擺擺手,“陸道長好意心領了,陳公子,別怪我下逐客令。”
陳平安說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那幾顆小暑錢,就當是陸道長為周姑娘排憂解難的報酬了。”
陸沉停下揉腰的動作,“啥?”
陳平安說道:“合歡山兩府趙浮陽,虞醇脂,他們可曾勾結蠻荒妖族?還有青杏國柳氏是否知情瞞報?別跟我說什麼證據不證據,你跟劉標長,只需心中有個猜測即可。”
周楸內心一震,眯起眼,緩緩道:“你到底是誰?!”
她方才與戚頌的對話,距離宅子頗遠,何況一個龍門境練氣士,一個金身境武夫,豈是院內兩人可以隨便聽見的?
年輕道長委屈道:“‘你們’,周姑娘,你少了個們字。貧道亦是一條鐵骨錚錚的英雄好漢呢!生平最是看不慣不平事。”
陳平安看了眼陸沉,“見錢辦事。”
陸沉放下酒碗,打了個酒嗝,先是嘀嘀咕咕,似與人竊竊私語,然後道士抖了抖袖子。
無奈也是無奈,只是見錢辦事,都不是拿錢辦事啊。
誰讓貧道與陳山主是一見面就可飲酒的摯友親朋呢。
周楸縮手在袖,驚疑不定,這個窮酸道士,是在裝神弄鬼作妖嗎?只是意義何在?
片刻之後,巷子那邊便憑空出現一個扎丸子髮髻的年輕女子,身材修長,露出高高的額頭,她望向院內背劍少年,笑道:“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