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九百八十九章 未來(第3頁)


陳平安跟著起身,搖頭道:“只有一座土地廟,名為導社,地方不大,聽說頗靈驗,我來帶路?”

鍾魁搖頭道:“免了,不耽誤你閉關養傷,我自個兒去那邊與土地老爺聊過,就去附近逛逛。”

使勁一拍身邊青衫男子的肩頭,鍾魁一臉壞笑道:“有些酒,你不敢喝的。”

陳平安笑道:“喝花酒就喝花酒,記得別用我的名字掛賬。”

鍾魁一時語噎,好小子,未卜先知啊。

陳平安提醒道:“這種缺德事,勸你別做!”

鍾魁大手一揮,“姑蘇大爺,挪地兒了。”

胖子如獲大赦,屁顛屁顛趕來鍾魁這邊。

兩人也不御風,只是健步如飛,離開仙都山地界。

陳平安目送鍾魁遠去,施展雲水身,之後重返門禁設置在青萍峰的那座長春-洞天,繼續閉關。

胖子確定四下無人後,小聲說道:“我摸底過了,水深得很吶。”

鍾魁懶得搭腔。

胖子立即改口道:“陳兄弟小小年紀,就攢下偌大一份家當,可喜可賀,我心裡邊也覺得暖洋洋的,替他感到高興。”

“可喜可賀是吧?”

鍾魁笑問道:“你家老巢那邊,就沒剩下點家當?”

曾經好歹是一頭飛昇境鬼物,肯定家底不薄。

當初庾謹被寧姚找出,逼出老巢後,就是一場狼狽不堪的逃亡,興許是事出突然,被一劍砍了個措手不及,胖子身上也沒有攜帶任何方寸物、咫尺物之類的。所以這段時日,還真不是庾謹在鍾魁這邊裝窮,胖子身上是真沒錢。

庾謹停下腳步,氣得直跺腳,痛心疾首道:“鍾魁,何必傷口上撒鹽,你們讀書人若是捨得麵皮不要,鐵了心求財,不比商賈更心黑?文廟那邊能給我剩下點殘羹冷炙?”

胖子越說越氣,使勁捶打胸口,乾嚎不已,“心如刀絞,心痛心痛!”

鍾魁腳步不停,沒好氣道:“行了,與我哭窮沒意義。又不是我想當青萍劍宗的供奉客卿。”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是在那陰冥,研磨之物,可就比較滲人了。

胖子繼續趕路,問道:“當真給錢,就當得上?”

鍾魁笑道:“我只是給個建議,到底行不行,我說了又不作數。”

只是聽那言外之意,這胖子肯定有一大筆私房錢?

篤定文廟那邊,掘地三尺,都未能全部搜刮殆盡?還是說在家鄉那邊,生前曾經藏寶無數?

胖子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伸手抓住鍾魁的胳膊,說道:“鍾魁,你得給我句準話。”

突然間庾謹總覺得有些不妥,只是不管胖子如何思量,都沒有半點頭緒可言。

察覺到身邊胖子的心境變化,鍾魁問道:“怎麼了?”

庾謹使勁晃了晃腦袋,“奇了怪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鍾魁眼神憐憫瞥了眼胖子,“你惹誰不好,偏要招惹裴錢。”

庾謹將信將疑道:“那個小姑娘?我瞧著挺有禮數啊。”

鍾魁笑道:“你信我一句,到了土地廟那邊,好好跟土地老爺敬香。”

仙都山那邊,裴錢疑惑問道:“大師兄要出遠門?”

崔東山點頭道:“帶上小陌,一同出海訪仙,碰碰運氣。”

裴錢哦了一聲,不動聲色道:“師父那邊,若是問起,我會好好解釋的。”

這就是心照不宣的同門之誼了。

於是白衣少年與黃帽青鞋客,便放下手邊事務,聯袂風馳電掣去往海上,偷偷摸摸“揭老底”去了。

————

騎龍巷。

壓歲鋪子的箜篌,草頭鋪子的崔花生。兩根小板凳,一大一小並排坐。

白髮童子開始暗示對方,自己與某某鋪子關係極好,可以幫忙購買胭脂水粉,打九折呢,多磨幾句,有機會八折優惠。

崔花生終於忍不住了,一次兩次也就算了,哪有你這麼可勁兒騙我錢的,我如今掙點錢也不容易啊。

何況哥哥又不在身邊,雖說鋪子裡邊的趙登高和酒兒姐姐,都是好人,可終究是在異鄉討生活,沒個依靠,要是兜裡沒點私房錢怎麼成,結果一來二去,都給這個叫箜篌的白髮童子給拐去大半工錢。

少女氣呼呼道:“你當我是傻子?”

白髮童子笑嘻嘻道:“你也不傻啊。”

今天白玄帶著姚小妍一起離開拜劍臺,來到小鎮,不然她一個人不敢下山。

姚小妍嘴饞了,要來壓歲鋪子這邊買些糕點回去,何況鋪子這邊,還有個師父要孝敬呢。

白玄這個傢伙雖然說話不著調,但是做事情,還是有點門道和章法的。

到了鋪子外邊,白髮童子站起身,雙手叉腰,哈哈笑道:“乖徒兒。”

小姑娘笑呵呵道:“好師父!”

瞧瞧,師徒雙方一家人,多相親相愛。

白玄雙手負後,行亭裡邊的攤子已經好多天不開張了,最近當真在拜劍臺那邊,好好修行,勤勉煉劍

即便比不過那個除了練劍就完全不知幹啥的孫春王,比七八個姚小妍,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不馬上就要破境了?

就來小鎮這邊晃盪,誰敢惹白玄大爺?求你來,小爺我單挑無敵。三下五除二,飛劍嗖嗖嗖。

可惜賈老哥如今不在鋪子,聽山門口那邊的右護法說了句,升官嘞。

箜篌笑道:“呦,這不是白兄嘛。”

白玄依舊雙手負後,點點頭,嗯了一聲,跨過門檻,開始視察鋪子的生意狀況。

白髮童子與姚小妍問道:“為師丟給你的那七八本劍譜,練得咋樣了?”

姚小妍苦著臉,“難學!”

以為要挨訓了,不曾想白髮童子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讚賞道:“好得很,隨師父。”

當年歲除宮的女修天然,真要說修行資質的話,她與那個人,雙方何止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所以隱官老祖將這個小迷糊丟給自己,真是極好極好的。

白玄彎曲
手指,敲了敲櫃檯,對那個站在小板凳上的小啞巴說道:“阿瞞,賬簿拿來,我要查賬。”

小啞巴神色木然,抬起頭,嘴唇微動。

看口型,是個滾字。

白玄哀嘆一聲,真是個小啞巴。

白玄隨口問道:“石掌櫃人呢?”

阿瞞繼續裝聾作啞。

白玄不跟小啞巴一般見識,轉身去拿了塊糕點,含糊不清道:“姚小妍,記在你賬上,我可不能陪著你白跑一趟。”

門外姚小妍哦了一聲,開始掏錢。

白髮童子滿臉欣慰,“不愧是我的好徒兒,做事情大氣磅礴!”

“師父,你不去吃些糕點?就當是我孝敬師父的。”

白髮童子瞪眼道:“師父再窮也不能窮了志氣……”

白玄轉頭嚷嚷道:“箜篌老妹兒,要不要杏花糕?所剩不多了,你不要的話,我可就全吃了啊。”

門外立即扯開嗓子答道:“給我留兩塊!”

白髮童子突然轉過頭,街巷拐角處,來了個米大劍仙。

身邊還有個神色木訥的小丫頭片子,好像是叫孫春王。

風鳶渡船馬上就要在牛角渡那邊動身去往北俱蘆洲,米裕就過來喊白玄一同登船。

白玄吃過了糕點,拍拍手,跟姚小妍告辭一聲,問她需不需要自己護送回拜劍臺,小姑娘說不用,有師父呢。

白玄離開鋪子,跟隨米裕一起去往牛角渡。

到了渡船上邊,白玄才以心聲好奇問道:“死魚眼都跟著了,小迷糊咋個不跟我們一起去下宗?”



米裕正色道:“是隱官大人點名要你參加下宗慶典。此外,暖樹,趙樹下趙鸞,還有姚小妍,他們可能都不會趕赴仙都山了。”

郭竹酒和小米粒,如今混得很熟了,每天一起巡山一起看門,樂此不疲。

白玄雙手負後,嗯了一聲,沉聲道:“果然隱官大人還是最器重我這個小小隱官。”

米裕微笑點頭。

白玄其實一直用眼角餘光打量米裕,“不會有詐吧?”

米裕撇撇嘴。

白玄猶豫了一下,“米裕,你得跟我發個誓,不是裴錢喊我過去的,不然我就回拜劍臺練劍了!”

米裕抬起一隻手掌,“我可以發誓,絕對不是裴錢找你的麻煩。”

白玄哈哈大笑起來,“我還怕她不成?”

米裕笑而不言。

白玄這小子,擁有一把本命飛劍名為“雲遊”。

這把飛劍的“天授”神通,與姜尚真的一片柳葉,有異曲同工之妙,擅長以傷換命。

如果是劍修之間的捉對廝殺,佔盡優勢。

對付劍修尚且如此,對付其餘練氣士,就更不用說了。

只可惜出身劍氣長城,反而雞肋,所以早年在避暑行宮那邊,只得了個“丙下”品秩。

再加上本命飛劍的數量,比不過小算盤和小迷糊,因為納蘭玉牒擁有兩把本命飛劍,“杏花天”,“花燈”,攻守兼備。

而姚小妍,則是九個同齡人中,唯一同時擁有三把飛劍的下五境劍修,“春衫”,“蛛網”,“霓裳”。

別看被白玄取了個“小迷糊”的綽號,姚小妍才是九個劍仙胚子當中,那個最有希望穩穩當當躋身玉璞境的劍修。

反觀孫春王和白玄,雖說肯定會更早躋身金丹、元嬰,但是要說比拼破境的“順遂”和“安穩”,還是姚小妍更具優勢。

所以可憐白玄大爺,至今還覺得自己“資質一般”,只是比起剛離開家鄉、遇到隱官大人那會兒的“資質墊底”,白玄已經有所後知後覺,白玄又不傻,先前在拜劍臺那邊,跟著一撥同齡人一同煉劍,又有隋右邊偶爾指點,多多少少,知道了自己的資質,不差。

風鳶渡船在長春宮渡口停留片刻,依舊是種夫子負責拉攏山上關係。

米裕就沒下船,只是憑欄而立。

渡船上,在柴蕪之外,又多了幾個差不多的孩子。

沒有認任何人當師父的白玄。

孫春王,暫時是寧姚的不記名弟子。

還有米裕新收的弟子,何辜。

孫春王還是性情孤僻,倒是白玄和柴蕪,好像比較性情契合,雙方話不多,但是經常聚在一起,一個喝茶,一個喝酒,有伴兒。

米裕還是很看好孫春王的,天賦好,還努力,修行路上喜歡跟自己較勁,就是不知道這個小姑娘,跟孫巨源有無關係。

在被隱官大人帶來浩然天下之前,米裕根本沒聽說過有這麼一號劍仙胚子。

不過也正常,當年劍氣長城的最年輕一輩,當然是寧姚領銜。

除了陳三秋、董畫符他們這個小山頭,還有齊狩他們又是一撥,此外還有高野侯,龐元濟。

雖然一個個年紀輕輕的,卻太過光彩奪目了,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大年份。

再年輕一些,就是“小隱官”陳李,郭竹酒他們了。

原本白玄、孫春王這些孩子,照理說是與陳李一個輩分的。

如果不是那場戰爭,這些孩子,再過個幾年十來年的,就該輪到他們守關,負責待客外鄉劍修了。

一間屋子裡邊,作為東道主的柴蕪,提起酒壺,朝白玄和何辜晃了晃,大概是詢問要不要一起喝酒。

白玄抬了抬手中茶壺,何辜擺擺手,柴蕪就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何辜問道:“白玄,首席供奉,跟掌律祖師,哪個官大?”

落魄山那邊,周肥,長命姐姐,也顯現不出誰官大。

而下宗仙都山,米裕是首席供奉,崔嵬是掌律。

九個孩子中,個頭最高的何辜,本命飛劍名為“飛來峰”,飛劍的本命神通,類似五嶽山君的搬山填水。

何家在劍氣長城不算豪門大族,所以沒能在太象街或是玉笏街有個宅子,但是底蘊不淺,祖上劍修,皆隸屬於刑官一脈。

等到豪素擔任最後一任刑官,反正有等於沒有,形同虛設,何辜腰懸一把短劍“讀書婢”,是祖傳之物。

白玄翹著二郎腿,說道:“如果按照霽色峰那邊的座位安排,是首席供奉地位清貴一些,不過掌律祖師實權更大些,算是各有高下吧,也很難說誰官更大。”

船頭那邊,米裕趴在欄杆上。

聽崔東山私底下說起一事,那座密雪峰,唯有劍修可以崖刻。

米裕已經開始期待一百年後的落魄山和青萍劍宗。

宗師輩出,劍仙雲集。未來可期,將來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