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無話可說(第3頁)
陳平安坦誠說道:“下宗選址皚皚洲,會很順風順水,但是龍象劍宗如此一來,會很難成為浩然天下第一大劍道宗門。”
一直沉默的陸芝突然睜眼開口道:“其實是下宗選址扶搖洲。”
齊廷濟有些無奈。
陸先生,你這位首席供奉,胳膊肘有點往外拐了吧。
陸芝疑惑道:“這個不能說?”
陳平安微笑道:“你要是這麼問,不能說也能說了。”
齊廷濟微笑點頭,“確
實。”
陸芝說道:“那你們繼續聊,我肯定不說話。”
接下來所議之事,可大可小。
如何對待浩然天下的本土妖族,以及如何搜尋那些來不及撤到蠻荒天下、隱匿在廣袤大海與數洲陸地的妖族。
一瞬間。
劍氣長城的五位劍修,再次成為視線聚集處,還有鐵樹山的郭藕汀,也惹來不少玩味眼神。
最終劍氣長城這邊,是齊廷濟一人發言,沒有說什麼豪言壯語,只說龍象劍宗地理位置近海,所以連他齊廷濟在內,從首席供奉陸先生,到客卿劍仙邵雲巖,再到劍宗新收沒幾年的十八位嫡傳劍修,都願意出海絞殺隱匿妖族。
一番言語,齊廷濟說得不溫不火,但依然給人一種劍氣凌厲、殺氣騰騰的感覺。
齊廷濟劍術卓絕,殺不得一位中土玉璞境修士,可要說出劍殺妖一事,這位年輕俊美容貌的老劍仙,當真毫不手軟。
年輕隱官依舊一言不發。
醇儒陳氏新任家主,陳淳化,附議齊廷濟。
武夫宗師當中,張條霞,王赴愬,吳殳,都願意聽從文廟調遣,出海殺妖。
劉蛻與文廟承諾十年之內,他會暫緩修行一事,保證殺得扶搖洲沒有一頭外來地仙妖族。
白帝城鄭居中聞言後始終沉默,笑意和煦。
因為劉蛻這番話,綿裡藏針,殺機四伏,理由很簡單,扶搖洲的上五境妖族修士,幾乎絕大部分殘餘,如今都是白帝城城主的麾下“愛將”,妖族殺妖。
而玉圭宗宗主,仙人境劍修韋瀅,也承諾大泉王朝以南的半個桐葉洲,都會是自家宗門修士陸續下山歷練的道場,十年到三十年不等,爭取一鼓作氣掃清殘餘的妖族修士。
懷蔭則說飛仙宮修士,願意跨洲趕赴南婆娑洲。
龍虎山大天師趙天籟,只說了一句,他會親自下山,雲遊天下九洲甲子光陰。
那位陰陽家陸氏家主,冷不丁提議,說在這些之外,要多給一些年輕人的歷練機會,不用拘束一洲一地,比如讓一位書院的儒家君子領隊,加上一位殺力出眾的劍修,一位七境八境的純粹武夫,再加上兩三位諸子百家練氣士,組成一隊,同時文廟負責將浩然九洲版圖分割細分出來,作為一處處巡狩轄境,那位儒家君子,遇到情急情況,有權調動當地山水神靈、王朝軍伍。
此言一出,文廟廣場氣氛,頓時為之一滯。
老秀才呵呵一笑。
這可不是文廟這邊的意思。
於玄眯眼撫須。
火龍真人與於玄心聲笑道:“是想要讓他們陸氏子弟,找機會撈個副領隊噹噹?”
於玄微微搖頭,“應該沒這臉皮吧。”
火龍真人笑問道:“於老兒,你年紀大,輩分高啊,殺妖一事,就沒個表態?換成我是至聖先師的話,明兒就把那條星河收回囊中,讓你合個錘子的道。”
於玄白眼道:“你在北俱蘆洲那地兒趴窩,能知道個啥,文廟議事之前,我就已經接連降下數道法旨,讓幾百號徒子徒孫,浩浩蕩蕩殺去了金甲洲。”
火龍真人覺得有些被戳心窩子了,感嘆道:“老母雞會下蛋,就是了不起,一窩窩鬧哄哄的,氣勢上就已經贏了。”
其實趴地峰一脈,有些尷尬,北俱蘆洲哪來的隱匿妖族?要說那寶瓶洲,其實根本輪不到趴地峰插手,至於桐葉洲,就更拉倒吧,多少別洲勢力已經滲透其中了?三十個?五十個?再加上那些尋訪機緣的各路山澤野修,比於玄這一脈符籙道士,更一窩蜂湧向了破簍子一般的桐葉洲,殺妖奪寶,掙錢掙功勞,總覺得那個被蠻荒天下打得稀爛的地方,遍地都是神仙錢。事實上,有這種看法,也確實不算鬼迷心竅,百廢俱興,哪怕在那邊,八面漏風,山下處處求賢若渴,先撈個“中興”王朝、或是各個藩屬的供奉客卿,反正也不耽誤求寶求財一事。
玉圭宗元氣大傷,那個桐葉宗更是半死不活,使得一洲山上山下,無數空白,虛位以待。
陳平安依舊只是遠遠看了眼言語之人。
那位陸氏家主,腳下懸浮有一幅太極圖,此外還有層層疊疊的一圈圈繁密篆文。
事實上,在陰陽家陸氏家主提出這個說法之後,由於重點之一,是“年輕修士”,所以隱官陳平安,曹慈,元雱,許白這幾個,無形中又成了矚目人物。
有人突然發現,好像這幾個最為年輕的天之驕子,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怎的,這些年輕人,一個個都成了啞巴啊。
懷蔭打破沉默,說了一句先前言語之人都有意無意繞開不談的重點。
浩然天下如何看待本土妖族,循規蹈矩即可,以前文廟是如何,以後就是如何。
董老夫子突然說道:“我看不夠。”
懷蔭笑了笑,不再言語。
是文廟的老規矩不夠完善呢,還是不夠嚴苛、以往太過寬鬆呢?
確實讓人吃不準。
再就是那條所謂的文廟規矩,其實正是禮聖親自訂立的。
所以才會讓人不敢畫蛇添足。
一直沉默的鐵樹山郭藕汀,突然說了一句讓人刮目相看的言語,極為硬氣,“敢問董先生,何謂‘不夠’?”
董老夫子沉聲反問道:“請教郭山主,你覺得何謂‘不夠’?”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反常之處。
不對勁。
很不對勁!
照理說,按照以往的文廟風格,作為飛昇境大妖的郭藕汀說這話,不管有無道理,都屬於有情可原,何況鐵樹山在那場戰事中,有功無過,雖說功勞與鐵樹山的宗門勢力,不是那麼匹配,但是謹遵禮聖訂立規矩的文廟聖賢,一般情況下,絕對不會如此咄咄逼人。
以至於陸芝都不得不心聲詢問身邊兩人,“怎麼回事?”
陳平安沒有說話。
齊廷濟解釋道:“議事氛圍太溫吞了,就沒有幾句真心話。文廟這邊不太滿意。”
元雱側過身,向禮聖那邊作了一揖,這才開口說道:“文廟約束本土妖族並非太鬆,而是各地宗門約束妖族修士太狠。”
一片譁然。
陳平安已經收起了冊子,放入袖中,抬頭望向那個年輕儒生,未來的橫渠書院山長,真是好膽識。
其實先前已經見過面了,是在夜航船上的條目城,不過當時誰都沒有認出對方身份。
元雱第二句話,更加驚世駭俗,“我建議除了中土神洲之外,浩然八洲,都建立一座類似鐵樹山的宗字頭門派,讓各洲本土妖族修士,都有一個立足之地。”
郭藕汀大為訝異。
那位百花福地花主,更是神采奕奕望向那個年輕山長。
青神山夫人也不露痕跡點頭認可。
亞聖微微一笑。
元雱所說,其實沒有與文廟這邊打招呼。
老秀才轉頭與亞聖笑道:“如何,我果然沒說錯吧,是個好孩子。”
亞聖不搭話。
齊廷濟眯起眼。
龍泉劍宗的客卿之一,昔年倒懸山梅花園子的酡顏夫人,可是一位上五境精怪出身的修士。
玉圭宗韋瀅同樣心有所動。那位浣紗夫人,其實是可以從龍虎山天師府返回桐葉洲的。
淥水坑澹澹夫人,亦是眼神熠熠,她一下子對這個元雱順眼萬分。因為她麾下其實除了“淥水坑舊吏”的捕魚仙,和那幾位南海獨騎郎,也有一頭如今只能當那縮頭烏龜的上五境妖族。反正如今她身居高位,不差這麼個狗腿子,留在身邊意義不大,哪怕需要剝離契約,讓它乾脆自立門戶,到時候當個宗主,外人說起來,她臉面有光嘛。
到時候再讓那傢伙,給自己弄個太上宗主的虛銜……
她突然察覺到一道視線,是那火龍真人!她立即收斂神色,只是腹誹不已,有本事你也找去啊。你們趴地峰道士不是喜歡斬妖除魔嗎,這會兒傻眼了吧?
火龍真人以心聲笑道:“傻眼什麼?”
澹澹夫人臉色僵硬,心中試探性默唸一句,火龍真人你老人家,都會讀心術啦?
火龍真人微笑道:“貧道術法淺陋,哪裡懂得讀心術啊。”
澹澹夫人苦著臉,慘也。看樣子文廟議事一結束,就得跑路了。
火龍真人又笑道:“官帽子那麼大,官署那麼闊氣,能跑哪兒去啊?”
澹澹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兩位同境修士之間,哪來的狗屁讀心術啊。到底怎麼回事?!
龍虎山大天師幫忙解圍,微笑出聲道:“別嚇唬澹澹夫人了。”
澹澹夫人鬆了口氣,突然發現那火龍真人眼神裡邊,滿是譏諷神色。她後知後覺,讀心術,又多出個大天師了?
於玄一本正經安慰她:“趙天師德高望重,就算會讀心術,也不會對你施展的。”
澹澹夫人呆若木雞。
如果可以的話,想要與禮聖老爺求個情,讓她離開這裡,就不參與議事了。
一位席地而坐的畫聖,早已備好筆墨紙硯在案几上,已經畫好兩幅,一幅是禮聖,一幅是重新恢復文聖身份的老秀才,一幅是書院七十二賢長卷,可在元雱言語之後,老人就又笑著畫了一幅圖卷。
陳平安知道元雱這番言語的厲害之處。
這就是善用規矩的力量,用到玄妙處,就像藉助天時地利人和,自成一座小天地。
可惜顧璨不在這裡,不然一定會受益匪淺。
成了,肯定還是文廟具體佈局,元雱有建言之功。
即便此事不成,比如齊廷濟,淥水坑澹澹夫人,百花福地花主,這些山巔修士,最少都會念元雱一份香火情。
要說其餘宗門之主,當真會對元雱心生惡感?可能會有幾個,但是更多大修士,都會從這一刻起,開始將那元雱視為書院山長,而不只是亞聖一脈的嫡傳弟子而已。
元雱一旦能夠真能讓浩然八洲,憑空多出八座妖族修士的宗門。
浩然天下,幾乎所有的本土妖族,恐怕都要對元雱由衷道一聲謝。
今天的元雱,就可能將一座天下的妖族命運,僅憑他一言決之。那麼下一次文廟議事,書院山長元雱,或是未來的學宮元司業、元大祭酒,就一樣可以用寥寥幾句話,便能夠決定鐵樹山和一位飛昇境大妖的命運。而那郭藕汀,真要論廝殺本事,別說一個元雱,就是一堆元雱,都不夠這位幽明道人殺的。
拳頭是道理。
可道理也是拳頭。
一個肉眼可見,可能會更加酣暢淋漓,但是後者,殺人救人都在無形中。
所以兩者,缺一不可。
阿良心聲笑道:“陳平安,可別忘了那位白老爺。”
陳平安點頭。
最終關於八洲建立宗門一事,文廟這邊的董老夫子,以再議二字結束。
第五件事,是商議第五座天下的名稱,以及下一次大門重啟之後,浩然天下的對應之策。
陳平安雙手籠袖,深呼吸一口氣。
齊廷濟突然與身邊三位劍修問道:“那座嶄新天下,是儒家花了巨大代價開闢出來的,為何文廟卻願意接納其餘兩座天下的修道之人?”
陳平安搖頭。確實是個天大的謎題。
師兄左右比陳平安更啞巴。
阿良撇撇嘴,“大概只有三教祖師知道吧。”
阿良想了想,補了一句,“可能禮聖,還有那個嬉皮笑臉陸老三,也都猜到了。”
文廟這邊給第五座天下的最終命名,是一個讓人說不上好壞的名字。
五彩天下。
姍姍來遲,拖延多年,不管如何,總算有了個定數。
陳平安眯起眼,開始快速翻檢記憶。
上天垂五彩,人間得太平。文章五彩珊瑚鉤,肺腑肝腸盡經史。兩者都是詩家語。
五色化成金世界。是佛家語。
靈華九耀五彩舒,混為仙壇一凝珠。是道家語。
還有一句,五彩光明遍及世界,山河萬里,浩然無礙。
那些精通推衍演化之術的山巔修士,無一例外,都開始心算。
阿良有些百無聊賴,說道:“左右,咱們喝個小酒兒?你先來吧,不然我膽子小,不太敢啊。”
左右說道:“你只要有膽子拎出兩壺酒,我就喝。”
阿良嘿嘿一笑,只是剛要有所動作,原本打算拎酒的那個動作,就變成了拍袖子。
因為有個嗓音在他心湖響起,“要不要請禮聖,請我和文聖,都喝上一壺?”
阿良乾笑幾聲,沒說話。
關於下一次五彩天下的大門重啟一事,諸子百家老祖師,都各有建議。
加上這件事,與整座浩然天下的運勢都慼慼相關,所以算是參與議事之人最多的一次。
阿良嘆了口氣,知道為何那些老祖師們,為何如此建言踴躍,因為很快就有一個議題,或者說都不算議事了,是文廟某個已成定局的決定。這些老傢伙們,算是盡人事聽天命吧。比如商家,那位範先生,為何如此胸有成竹,自然是因為商家的地位,會在今天抬升,此外藥家、農家等,亦是如此,因為在那場戰事中,要麼出力最多,要麼傷亡最大。就像陳平安的家鄉寶瓶洲,對那原本根本不在意的藥家練氣士,如今幾乎人人敬重。甚至以至於所有遠遊寶瓶洲的藥家練氣士,處處被奉為座上賓,哪怕只是一位下五境練氣士,行走在官道驛路上,只要被大驪鐵騎見到了,後者一律抱拳致敬。
至於兵家,當然功勞極大,只不過還怎麼升?本就是三教一家的萬年不變格局,難不成兵家還要立教不成?絕無可能的。
所以身為武廟十哲陪祀之人的姜老兒,以及那個尉老兒,其實才是這場文廟議事,說話極有分量的兩位。
不過兵家地位不變,好處實惠,肯定不會少。
畢竟姜老兒為首的這撥兵家修士,脾氣不比劍修好到哪裡去,而且更加人多勢眾嘛,功勞又確實大,自然人多嗓門大。
因為議論那座五彩天下,第一個繞不過去的,就是飛昇城,以及五彩天下的第一位、暫時也是唯一一位飛昇境修士,寧姚。
可那個年輕隱官,依舊沒有開口說話。
老秀才既心疼,又欣慰。
那座飛昇城,是不需要任何人去錦上添花的。只要能夠維持現狀,就是最佳處境。只需要按照既定方略,穩紮穩打,飛昇城在五彩天下,就是雷打不動的扛把子,比老秀才自己在功德林的自封扛把子,那可要威風多了。所以飛昇城一定不能急躁,只要隱官、刑官和泉府三脈不內訌,不去窩裡橫,下一次打開大門,哪怕放入數量定額的一撥上五境修士,又能如何?便能撼動飛昇城的地位了?當自己是飛昇境的天劫啊,敢那麼橫?
於玄心聲問道:“火龍老弟,陳平安這麼好脾氣?悶不吭聲的,好像不太豪傑啊,我可是有一直留心那小子了,這會兒都有些犯困了。”
火龍真人笑道:“好脾氣?這叫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豪傑?你有本事就讓那小子走趟你的幾座福地,天不高三尺,地不陷一丈,以後貧道都不喊你於老兒了,次次尊稱你一聲於老祖,咋樣?”
反正喊幾聲於老祖,不值錢,事後已經賺了個缽滿盆盈的陳平安,坐地分贓,可是是實打實的神仙錢。
於玄伸出雙指,捻動鬍鬚,好像打算試試看。
錢不錢的,算個錘子嘛。這輩子就沒窮過,真真煩人。
第六事,是將四海水運疆域,劃清界線。
又是一樁文廟定論,根本無需外人討論。
只不過關於四海水君的人選,文廟並無給出確切說法。
但是相信在場的五湖水君,都會爭取此事,五湖是大,可終究不比四海水域那般廣袤無垠,尤其是那四處歸墟,是天底下水神、水仙之屬的最佳修道場所。除了五湖水君之外,所有大湖大江水神、以及那幾條大瀆公侯,相信都會蠢蠢欲動,無論是一舉躋身四海之主,還是順勢升遷為大湖水君,都值得運作一番。
接下來一事,文廟拿出了四座洞天福地,分別送給了南婆娑洲龍象劍宗,劉蛻所在的扶搖洲九真仙館,桐葉洲的玉圭宗,以及寶瓶洲的老龍城。
韋瀅如釋重負。
在他心湖當中,賀喜聲連綿不絕。
韋瀅一一答覆過後,悄然後退一步,轉身面朝東南方向,遙遙抱拳三下。
一敬荀淵,再敬姜尚真,最後敬所有玉圭宗戰死修士。
然後是文廟對諸子百家的升遷和貶謫。
禮聖走向前一步。
由他親自負責此事。
這讓原本許多想要倒苦水的老祖師,立即閉嘴不言。
其中商家祖師的那位範先生,在聽到那個不出所料的答案後,仍是畢恭畢敬,與禮聖作揖行禮。
雖然除了禮聖的言語,至多加上一位位諸子百家祖師的“領命”二字,看似平淡無波瀾,可事實上,暗流湧動得驚心動魄。
禮聖站在原地,不知為何,沒有收回那一步。
亞聖則說道:“即刻起,山水邸報解禁。浩然九洲山下,各國官話照舊,但是必須通行大雅言,此事會作為各國朝廷官員、胥吏的考評內容。”
這兩件事,沒什麼可說的,是貨真價實的小事。
但是在亞聖說完這番話後,所有人,無一例外,都開始屏氣凝神,鄭重其事,望向那位單獨走出一步的禮聖。
甚至所有在座之人,都紛紛站起身。
因為這場文廟議事,真正的壓軸大戲。
是如何處置那座蠻荒天下!
相較於這件天大事情,什麼如何看待本土妖族?根本不值一提。
禮聖笑望向剛好位於對面的年輕隱官。
無話可說?
未必。
年輕人在那異鄉,與人同桌飲酒,笑言無忌許多年。回了家鄉,反而無話可說,沒有這樣的道理。
剎那之間,天地異象。
原本站在一個大圓之上的浩然天下,所有的聖賢豪傑。
變成了一線排開。
而遠處,山水迷障緩緩散開,出現了另外一條直線。
雙方對峙。
鄭居中忍不住笑起來。
確實只有禮聖,做得出這等手筆。
於玄使勁揪鬚。
火龍真人抖了抖雙袖。
鐵樹山郭藕汀神色複雜。
齊廷濟冷笑不已。
陸芝手心抵住腰間佩劍的劍柄,只是一把劍氣長城最尋常的劍坊制式長劍。
幾位山下王朝的皇帝君主,更是神色微變。
原來那條直線上,竟然是百餘位蠻荒天下的上五境妖族修士!
而那邊的居中一人,竟是一位青衫劍客,託月山百劍仙之首,如今儼然蠻荒天下共主的……斐然!
再一次不約而同。
蠻荒天下妖族修士的所有視線,再次聚集在一人身上。
是那個不再身穿鮮紅法袍、換成了一襲青衫的背劍男子。
一個讓蠻荒天下吃盡苦頭的王八蛋,一個失心瘋合道半截劍氣長城的外鄉人,一個連文海周密和劍修龍君都未能宰掉的傢伙,一個年復一年守在城頭上的半人半鬼。
劍氣長城,末代隱官陳平安。
一天之內,兩座天下,共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