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六十一章 兩破境(第3頁)


體魄,一氣呵成。

李二沒有追擊,點點頭,這就對了。

不然習武又修道,卻只會讓修道一事,阻滯武學登高,兩者始終衝突,便是誤事害人。

此次李二喂拳,要做的,便是讓陳平安去找到那個玄之又玄的平衡點,習武之人不可被拳樁拳意帶著走,既然已經是那練氣士,更不可內心深處,便要覺得自己拳意因此不純粹,習武之人,僅憑雙拳便足矣,卻不是說萬事不顧,真正的宗師,該有那萬法在身、皆出我手的大氣象。

人身小天地,我即老天爺。

什麼不能管,什麼管不住?

既然陳平安走出了方向無錯的第一步。

李二便放寬心出拳了。

拳不重,卻更快。

不給你陳平安半點念頭打轉的機會。

我輩武夫,我輩武夫,與我李二對拳,砥礪大道,那你小子就得拿出一點世間任何武人都沒有的東西來!

有。

就多吃幾拳。

沒有。

就躺著養傷去!

渡口那邊,李柳行走在水路上,看著那些廝殺痕跡,至於水鏡那邊的動靜,更是不用看,她便一清二楚。

在以往漫長的歲月裡,李柳對於純粹武夫並不陌生,曾經死於十境武夫之手,也曾親手打殺十境武夫,關於武夫的練拳路數,瞭解頗多,不好說陳平安如此打熬,擱在浩然天下歷史上,就有多了不起,不過作為一位六境武夫,就早早吃下這麼多分量足夠的拳頭,真不多見。

世間九境山巔、十境止境武夫,與顧祐這般不收嫡傳弟子的,終究少數。

想要學他爹,這般打熬弟子體魄的武學宗師,更是不少,只可惜那也得有弟子扛得住才行,有些人是體魄扛不住,有些人是心性不過關,當然更多的,還是兩者都不濟事,空有前輩明師願意扶持、甚至是拖拽,都不得登堂入室,死活邁不過門檻,也有些看似破境了,事實上是喂拳人,傳拳失了真正法度,弟子過了門檻,卻就像斷了胳膊少條腿,心鏡給打出了細微不可察覺的瑕疵,故而一到八境、九境,種種隱患就要顯露無疑。

李柳到了溶洞水路盡頭,沒有繼續前行,開始掉頭轉身散步。

李柳到了渡口那邊,在這座神仙洞府的山水禁制邊緣,望向獅子峰外的遠處風景。

李柳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一絲異象。

視線抬起,往天幕看去。

儒家七十二文廟陪祀聖賢,自古便是最畫地為牢的可憐存在。

不生不死,規矩重重,年復一年,看著人間,絕對不允許肆意插手世事。

李柳有一世落在西北洲,以仙人境巔峰的宗門之主身份,曾經在那座流霞洲天幕處,與一位坐鎮半洲版圖上空的儒家聖賢,聊過幾句。

在這些如蹈虛空之舟卻寂然不動的聖賢眼中,就像凡夫俗子在山巔,看著腳下山河,哪怕是他們,終究一樣目力有窮盡,也會看不真切畫面,不過若是運轉掌觀山河的遠古神通,便是市井某位男子身上的玉佩銘文,某位女子滿頭青絲夾雜著一根白髮,也能夠纖毫畢現,盡收眼底。

只是這般神通,看了人間千年復千年,終究有看得乏了的那一天。

更何況他們職責所在,是要監察那些飛昇境大修士,以及一眾上五境修士的修道之地,也要有個心中有數,以免修道之人,術法無忌,禍害人間。

那些身在洞天福地當中的大修士,若是離開了小天地,便如一盞盞格外矚目的燈火亮起,如那山巔的凡俗夫子都能瞧見,自然就要被坐鎮天幕的聖賢立即留心,死死盯住。若有違例失禮之事,聖賢就要出手阻攔。若是一切循規蹈矩,便無需他們現身。

當時與李柳有過幾句言語的儒家聖賢,最後笑言他最大的散心,便是每隔個十年,就去瞧瞧某國某州某郡縣、立在一處村頭的一處鄉約碑文,看一看每十年的風吹日曬、雨雪沖刷,那塊石碑上有了哪些人間世人無所謂的細微變化。

李柳無言以對。

聖賢寂寞。

人間不知。

約莫一個時辰後,神遊萬里的李柳收起思緒,笑著轉頭望去。

有人撐船而回,是有些悽慘的陳平安。

李二坐在小舟上,說道:“這口氣必須先撐著,總得熬到那些武運到達獅子峰才行,不然你就沒法子做成那件事了。”

陳平安點點頭。

李二問道:“真不後悔?李柳興許知道一些古怪法子,留得住一段時間。”

陳平安搖頭道:“不了。撼山拳是北俱蘆洲顧祐前輩所創,遊歷途中,前輩又教了我三拳,最後前輩哪怕身死離世,依舊想要將武運饋贈於我。所以不後悔。”

李二不再言語。

一舟兩人到了渡口,李柳微笑道:“恭喜陳先生,武學修道兩破鏡。”

陳平安咧嘴一笑,先前刻意壓著真氣與靈氣,這稍稍一動作,立即就破功了,又重新變得滿臉血汙起來。

陳平安走過洞府門口的那道山水禁制,輕輕握拳,仰頭望去。

晴空萬里的獅子峰上,驀然一片金色雲海凝聚,然後天降甘霖,絲絲縷縷,緩緩而落,極其緩慢。

陳平安輕聲道:“初一,十五。”

兩把飛劍一掠而出,一閃而逝,懸停在陳平安身前高處,如兩級臺階。

一襲青衫背仙劍,開始登高飛奔,踩著兩把飛劍臺階,步步登天。

在距離那金色雲海與武運甘霖數十丈之遙,猛然停步,陳平安一身拳意洶湧流轉,如神靈在天,以雲蒸大澤式出拳向高處。

一拳過後,將那武運雲海與甘霖皆打退,轟然散落在北俱蘆洲。

精疲力竭的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抹了把額頭汗水,彎腰喘氣,有些視線模糊,仍是轉頭望向南方,輕聲笑道:“顧前輩,當初不敢與你說,我家鄉竹樓有人,說我們這撼山拳,盡是些土腥味,不如何,也就拳意根本,還算湊合。我方才這一拳,便是他傳我的。顧前輩請放心,當年我便不服氣,等我這次回到家鄉,一定要與他掰扯掰扯,如今是金身境了,怎麼都能多挨兩拳,可以多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