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兩百一十五章 畫眉(第3頁)


劉姓書生眼睛一亮,“道長也聽說過我們綵衣國的鬥雞杯?”

桌上燈火不夠明亮,年輕道人便雙指捻住酒杯,將其傾斜,藉著火盆炭火的光亮,仔細觀察著兩隻五彩公雞,感慨道:“大名鼎鼎,大名鼎鼎啊,自然早有耳聞,小道來自北邊的俱蘆洲,行走江湖的時候,曾經見過兩位武林豪客為此一擲千金,借鬥雞來賭博,很神奇,聽說只要酒杯倒入大半酒水,再往杯壁注入一縷靈氣,兩隻公雞就會自行相鬥,不死不休,而且哪怕是中五境神仙裡頭的十境聖人們,都未必看得準勝負走向,所以鬥雞杯只要出了你們寶瓶洲,價格就是百倍千倍往上暴漲,南澗國的那座渡口,綵衣國的鬥雞杯,正是登船的重要貨物之一。”



劉姓書生臉色頗有自得,點頭笑道:“什麼靈氣不靈氣的,我可不清楚,只知道咱們綵衣國的江湖宗師,喜歡以此取樂,往杯中倒入酒水之後,反正他們只要雙指一捏,就能夠讓鬥雞杯活過來,然後爭鬥不休,直到分出勝負。至於為何如此玄妙,我曾經在各地縣誌上,看到過一些記載,說是燒製鬥雞杯的五彩土,是天底下獨一份的有趣之物,而且相傳此土一旦離開彩衣國境內,很短時間就會變了氣味,與尋常土質再無差別,所以才使得鬥雞杯成了咱們的獨有瓷器。”

道士張山嘖嘖稱奇,心想誰若是能夠壟斷鬥雞杯的瓷土,豈不是日收鬥金,一夜暴富?

陳平安相信這個說法,因為對於土壤屬性,陳平安由於燒瓷的緣故,接觸頗深,龍泉窯工祖祖輩輩都是窯工,燒瓷就需要跟土打交道,所以陳平安聽說過不少神神道道的說法,比如姚老頭曾經講過,泥土離了地,最後是塑成泥菩薩,吃香火;還是燒造成瓷器,送進了皇帝家裡;或是成了老百姓家裡的破瓶爛罐,難逃火烤水浸,都是有其根腳的,各有各命,與人相似。

劉姓書生喝過了三兩酒,滿臉通紅,正好微醺,是精神狀態最好的時刻,微微搖頭,笑問道:“道長揹負桃木劍,一看就是神仙中人,能否讓這鬥雞杯‘活’過來?若是可以,咱們不妨賭一賭,找點樂子,小賭怡情,咱們賭點什麼?”

這位讀書人臉上煥發出一股異樣神采,顯而易見,喝沒喝酒,完全就是兩個人,而且多少還有點賭性。

楚姓書生嘆息一聲,輕聲勸道:“劉兄,喝過了半斤酒,趕緊歇息吧。”

道士張山也連忙說道:“一隻鬥雞杯,能值好些銀錢,何必揮霍了。”

劉姓書生一口飲盡杯中酒,大手一揮,將手中那隻酒杯狠狠砸在牆壁上,摔了個粉碎,哈哈笑道:“自古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留其名者又死盡,唯有此物千百年,真是荒謬,一隻鬥雞杯,在綵衣國內能值幾個錢?二兩銀子罷了,一個進士值幾個錢?那可就貴嘍,反正我劉臻買不起……”

楚姓讀書人臉色尷尬,解釋道:“劉兄醉酒之後,就喜歡說胡話,懇請道長和公子多多包涵。”

陳平安笑了笑,默默喝酒。

最後醉話連篇的劉臻被同伴攙扶回去,張山送到門口。

陳平安瞥了眼門口那邊,始終沒有起身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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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之中,有一位大髯刀客,穿過重重雨幕,大步流星走向宅子,叩響大門。

老嫗站在門檻內,沙啞問道:“有何貴幹?”

漢子喊道:“躲雨!”

老嫗陰惻惻道:“你這漢子,說話中氣十足,不是需要躲雨的人。”

漢子沒好氣道:“怎的,貴府連一個落腳的地兒都沒啦?!”

老嫗嘿嘿笑道:“落腳地兒倒是還有些,就是你這漢子氣盛,我家主人怕是不會喜歡,若是惹惱了脾氣不好的主人,莫說是落腳的地方,便是擱放一百七八斤精肉的地兒,都會有了。”

刀客那一臉絡腮鬍子,根根堅硬好似槍戟,一手按住刀柄,睜眼圓瞪那大門,“恁的廢話!趕緊開門,這雨下得好生邪氣,我不躲雨怎麼行,以後還怎麼逛青樓,豈不是給那些磨人的小妖精活活笑話死?”

大門緩緩打開,老嫗輕聲嘆息道:“給別人笑話死,總好過真的死了啊。”

大髯刀客微微凜然,但是很快就哈哈大笑道:“老子這副童子之身,積攢了三十多年的陽氣,怕個卵!莫說是妖魔鬼怪,便是它們的祖宗見著了我,也要主動避讓。”

粗糲漢子走入院子,眼見著那堵影壁,皺了皺眉頭。

老嫗再次重重關上大門。

門外的一尊石獅子,咔嚓一聲,原來是頭顱墜地,摔成了粉碎。

只是這點動靜,早已被大雨聲掩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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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瓶洲南方某些國家的大族之內,女子多住在獨有的閨閣繡樓,一些家風苛刻的士族,甚至會拆掉上下通行的樓梯,將待字閨中的女子如書籍一般“束之高閣”,等待出嫁之日。

最後一進院子便有一座繡樓,二樓美人靠處,夜幕深沉,卻有男子在為女子畫眉,手中眉筆輕輕落在女子臉上,那女子血肉模糊,腐敗不堪,多處裸露出白骨森森,甚至還有白蛆翻滾,卻依稀可見她的笑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