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有請隱官(第3頁)
必逃得過文廟的勘察,和陰陽家的法眼和推演。一個怯戰怕死的本土仙人境,就剛好。”“見到你之前,我確實有過十數種設想,可是在棋盤上怎麼推衍和演算,哪怕加上陸芝,謝狗,還有柳勖他們幾個,各自秘密傳回落魄山的信息,都不覺得你們能
夠成事。但是當我看到你的一刻,就一下子想明白了。”“因為你是要以兵解破兵劫,得以脫劫躋身飛昇境之際,就是扯動礦脈開啟陣法之時,一位飛昇境練氣士失心瘋一般的不惜自毀,才可以導致一洲半壁山河就此破
碎陸沉。”
曹袞他們還好,在避暑行宮,是見過大世面的。
屋內幾個不曾去過劍氣長城的地仙劍修,聽著那位年輕隱官輕描淡寫的娓娓道來,他們早已背脊發寒。
王甲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陳平安冷笑道:“你知道聰明人,不管是一般聰明、可以騙騙傻子的,還是學究天人絕頂聰明、能夠騙過所有聰明人的,最大的問題在哪裡嗎?在於我們每做一件
事,都有所求,不肯落空。”王甲嘆了口氣,“陳平安,你說的道理說破天去……算我怕了你了!不管你信不信,我也要跟你實實在在澄清一點,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算計。我承認,自己確實不是什麼劍修,也確實如你所料,我需要以外力強行兵解,來渡過自身命理中一洲劫灰、山門覆滅、自身兵解三場兵劫中的最後一劫,謝松花和宋聘的到來,的
確讓我喜出望外,我甚至故意喊來金璞王朝的皇帝陛下,都是刻意為之,就算不被落魄山那位供奉砍上一劍,自有手段,與曹袞他們起衝突。”
他孃的,只靠陳平安這套巧舌如簧的說辭,自己恐怕就算不被寧姚一劍砍死,或是被謝松花他們亂劍砍死,明天肯定就得去功德林吃牢飯了!
不得不承認,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隨便換成個旁聽的,都要相信幾分。
陳平安這傢伙,心真髒!
難怪能夠當那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是自己太過小覷了他。
王甲是真怕了,再不坦誠幾分,十有八九,今天是要渡劫不成,就此身死道消了。
他發現陳平安用一種可憐的眼神望向自己。
然後陳平安問了一個古怪問題,“玉璞王甲,興許知道自己是自己,仙人玉璞,當真亦然?”
王甲心中驚駭萬分,好像後知後覺,猜想到了一個最可怕的局面,他眼神中佈滿了祈求意味,好像在言語一句,隱官救我!
陳平安其實早已祭出一把本命飛劍籠中雀,從大堂門口到跨過門檻的每一步,甚至是伸手觸及椅圈,每一次輕輕拍打,都是在運轉五行本命物。全椒山之內魚龍混雜的譜牒修士和山澤野修,來此碰運氣做點小買賣的凡俗夫子,前者悉數被拋出山外,後者全部被搬山遷徙離開,兩撥人在距離全椒山極遠的
一處地界,或是跟下餃子似的,飄落在地,或是憑空更換了站立位置。
期間也有一些施展手段、不肯挪窩的地仙,等到一把飛劍抵住他們的眉心,就有數了。不敢勞駕劍仙禮送出境,他們自己就忙不迭跑路了,畢竟人人心湖當中,都響起了那位劍仙撂下的一番狠話和幾句提醒,“敢跟老子搶錢搶地盤,一個個活膩歪了
?飛昇境之間的鬥法,也是你們可以趟渾水摸魚的?!”“你們在那處山頭匯合,別忘了帶著凡俗夫子一併御風懸空,有符舟就用上符舟,記得不可雙腳著地,能跑多遠是多遠,誰敢漏掉任何一個凡俗夫子,我回頭就宰
個地仙,算是補上一條命。金丹元嬰地仙的人頭不夠,就拿地仙之下的中五境來湊。”
曹袞幾個,與謝松花他們,屋裡屋外所有劍修,都已經在剎那之間便離開了全椒山地界。
他們一起幫著那些練氣士和凡俗夫子,儘量遠離全椒山。
大堂之內,便只剩下陳平安,寧姚。還有那個仙人境瓶頸的虛君道友。
陳平安說道:“準確說來,你是尸解,再當死士。”
“在這場陰謀中,還有個不可或缺的關鍵環節,得有一個足可猜出周密‘無心’之用心的大妖,與之巧妙配合。”
“我一進門就說了,都是聰明人,都別辛苦藏掖了,何苦來哉?”
“對吧,精通煉物的甲子帳官巷?還是那位與我齊名的綬臣兄?”
“你們倆怎麼眉來眼去勾搭上了,不如結為道侶好了嘛。放心,紅包份子錢,我下次,再次做客蠻荒,一定會補上的。”王甲不受控制,嘴唇微動,響起一位老者爽朗的嗓音,“不愧是南綬臣北隱官,我與綬臣劍仙如此處心積慮,仍是無法傷到隱官分毫。果然能夠讓隱官跌境的,只
有隱官。”
王甲嘴中響起另外一個溫醇嗓音,“如何?我早就說了,不該貪大求全的,能賺一點是一點。”
又有人插話一句,“隱官大人,我也在,機會難得,咱倆多聊幾句?”
“陳兄,我如今也有道侶了,那咱倆就別禮尚往來送什麼份子錢了?”
陳平安將這些鬧哄哄的“敘舊”一併置若罔聞,雙手籠袖,微笑道:“既然聚得這麼齊,估計蕭愻就在旁邊吧?”
那邊蕭愻果然哈哈笑道,“寧丫頭,我如今在這邊混得還行,第三高位王座,要不要我順手做掉一個湊熱鬧的廢物飛昇境,就當是送給你們倆的份子錢啊?”
寧姚也沒搭話。
那個“王甲”眼神恢復清明,好似重歸本來面目,看向那一襲青衫,搖搖頭,好像在說一句,算了,事已至此,不用救我了。原來陳平安以心聲提醒寧姚,幫忙悄悄遞出細微一劍,他再以飛劍井口月開道,同時用籠中雀又切割出一座隔絕小天地,如此才找到了王甲的真正心神所在,在
最短時間內瞭解了這位修士的某些過往,同時試圖救下真正的王甲,手段迭出,動作極快,以一連串符籙鎮壓人身小天地山河。既然寧姚在場,她又已經躋身十四境,作為此事主謀的綬臣便懶得多此一舉,只是將那王甲真身連同陰神陽神和魂魄悉數牽動炸碎開來,更為陰險的手段,在於綬臣有劍氣盤踞在一處王甲神魂不起眼的氣府內,就算陳平安可以借來幾張大符,能夠一舉逆轉一小段光陰長河,也只是讓那看似恢復如常的王甲更加煎熬罷了
。
王甲的真身崩碎景象,就像一樹花開花落。
寧姚遞出一劍之前。他嘴唇微動,眼神中有一種釋然和解脫神色,他與那一襲青衫,喃喃低語。
寧姚收劍歸鞘,猶豫了一下,問道:“他臨終之際,跟你說了什麼?”
陳平安說道:“兩句話,一句是‘與你無關,無需愧疚。’”
寧姚等了一會兒,問道:“還有一句呢?”
陳平安有些無奈,給出答案,是八個字。
寧姚點點頭。陳平安沉默許久,想起一事,抬手使勁揉了揉臉頰,說道:“其實很多事情我都是瞎猜的,不過綬臣和官巷腦子不好,經不起詐。我篤定王甲淪為牽線傀儡,最關
鍵的一個依據,你知道是什麼嗎?”
寧姚搖搖頭,“猜不出。”
陳平安說道:“你想與‘王甲’出劍,那就一定有理由。”
寧姚說道:“這算什麼理由?”
陳平安走到大堂門口,跨過門檻,坐在外邊的臺階上,摸出那隻硃紅色葫蘆,晃了晃酒壺,輕聲笑問道:“我很好奇,是怎麼能夠做到留力的?”
寧姚坐在一旁,“你不是很擅長猜別人的心思,好像還有一句口頭禪,‘你猜?’”
陳平安仰頭喝了一口酒,用手背抹了抹嘴,眯眼笑道:“有你在身邊,我就懶得動腦子了。”
寧姚說道:“還記不記得我躋身十四境,來到這邊,見著的你第一個分身,寓意是什麼?”
陳平安說道:“化名陳舊,距離正陽山才幾步路的竹枝派裁玉山,貪嗔痴慢疑中的慢。”
寧姚一挑眉頭,竟然不是嗔?!
她還以為是一種制怒的手段呢。
所以寧姚現身此地,才肯收手。
既然猜錯了,自己屬於誤打誤撞,寧姚就當沒這回事好了。
陳平安眼角餘光將心愛女子的可愛表情,盡收眼底。她猜錯了,也是對的。
輕輕搖晃著酒壺。
陳平安總覺得人間每一隻酒壺上,好像都寫有兩個自相矛盾的詞語。
豪飲。
止酒。
陳平安抬頭豪飲一大口酒水,似乎要想止酒,也很簡單,喝完壺中酒水便可以。
人間暮春,草長鶯飛。
方才有人希望那位青衫劍仙做件事。“有請隱官,大斬蠻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