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定場詩(第3頁)
封姨故作驚訝問道:“不敢來?怎麼講,是我在山上的口碑太差,兇名赫赫,她怕著了道,有來無回?”
梅花花神只好多餘解釋一句,“花主怕她來了,若是還沒談妥,就當真沒有半點回旋餘地了。”
封姨嘖了一聲,搖頭說道:“你們啊,還是老樣子。”
王朱扯了扯嘴角,百花福地處處被竹海洞天壓一頭,不是沒理由的。修行畢竟不是街頭鬥毆,人多勢眾就能佔優。
不過福地那邊還是知曉分寸的,封姨對福地素無好感,唯獨對職掌人間梅花的羅浮夢觀感不錯,想來百花福地那邊對於近日的會晤,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或者這就是所謂典型的先談感情再談生意?
羅浮夢確實不知如何開口,她性格孤傲,不善言辭,如果不是尊重祖師堂議事的結論,她此次絕對不會外出,真身降臨這座大驪京城的花神廟,而封姨也不想隨隨便便就讓步,一時間花神廟這邊便徹底冷場了。王朱是無事一身輕的局外人,隨意瞥了眼鳳仙花神,少女一直在偷看這位充滿傳奇色彩的真龍水君,與王朱視線對上,她做賊心虛似的,環顧四周起來。
百花福地開闢於上古時代,距今已經悠悠四千載,要遠遠晚於青神山夫人的竹海洞天。福地四位命主花神,包括羅浮夢在內,她們道齡極長,都是仙人,始終無法證道飛昇。而且她們的仙人境界,都是空架子,再加上她們大道根腳使然,天生厭惡鬥法廝殺,出了福地,很容易發生意外,歷史上就有多次花神外出遊玩,被山上採花賊獲悉消息、精心設局俘獲的慘淡案例。
福地如今的花主,卻是後來者居上,地位和境界皆是,成為百花福地唯一一位飛昇境,當真是劉蛻之於扶搖洲一般的天荒解。
早年曾有一位不知名的高人,幫她算了一卦,批語是“後起之秀”。
一語中的。
就在此時,在城頭觀看典禮的酡顏夫人和在國師府當差的捻芯,不約而同來到花神廟。
酡顏夫人是因為感知到花神廟的氣息,想來這邊與玉霄姐姐敘舊,捻芯卻是得到了陳平安的暗中授意,來此秉公行事。
酡顏夫人不認得這位昔年劍氣長城牢獄內的縫衣人,捻芯卻對酡顏夫人知根知底,自報身份,說明來意。
酡顏夫人鬆了口氣,看來年輕隱官,還是講江湖道義的。果然跟他做買賣,確實是可以放心的。
在劍氣長城老聾兒管著的牢獄裡邊,捻芯曾經與陳平安說過一段故事,她曾經僥倖抓到過一位元嬰境的山上“採花賊”,在百花福地那邊按例換取“領賞”,得到了一件至為關鍵的法寶。如果不是歸功於此物,她註定無法活著走到倒懸山,進入劍氣長城。
百花福地當時給出法寶的時候,明明看出她身為縫衣人的大道根腳,是那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魔外道,估計也知曉了她單憑一己之力覆滅一座仙府的血腥事蹟?但是百花福地至始至終,並未洩露半點,故而這麼多年以來,捻芯始終很念百花福地的好。
對捻芯來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辛苦修行一場,除了漸次登高,能夠領略大道風光之外,不外乎有恩報恩,有債討債。
所以捻芯在聽到年輕隱官的心聲之後,明說自己一定會偏袒福地,國師府如果真想公事公辦,追求最大的利益,可以換容魚去花神廟。陳平安卻只是笑著說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至於酡顏夫人,倒懸山四大私宅之一梅花園子的主人,她當年能夠一路險象環生逃到倒懸山,也要歸功於百花福地的暗中相助。
在那之後,等到酡顏夫人在倒懸山發跡,百花福地便從未提及此事,也沒有要與梅花園子攀關係的想法,君子施恩不圖報,莫過於此。
等到捻芯她們步入主殿,打過招呼,封姨眼神幽怨道:“呦,代為斡旋緩頰的人物,這麼快就到場了。我都快要搞混了,大驪到底是誰的地盤。”
如今龍象劍宗都是落魄山的下宗,酡顏夫人當然也就順勢成為了落魄山的譜牒修士,捻芯,更是年輕隱官的自己人,她在飛昇城還坐過刑官一脈的二把交椅,將來當個落魄山的候補掌律,都沒問題。
王朱微笑道:“封姨,花神廟什麼時候不是花神們的主場了。”
封姨恍然。
羅浮夢倍感無奈,據說驪珠洞天走出的年輕一輩,怪話都多。
鳳仙花神是最為心思單純的一個,她其實察覺不到這裡邊的針鋒相對,暗流湧動,少女花神只是想著能否藉此機會,與那位家在寶瓶洲的陳劍仙當面致謝幾句。她跟酡顏夫人很熟了,上次在中土文廟,就虧得酡顏夫人牽線搭橋,才從陳劍仙那邊用極低的價格“買”來一份錦囊妙計。與酡顏夫人見了面,她眨了眨眼睛,心思都不在大事上邊,本就是迷迷糊糊來這邊的,她偷偷以心聲說道:“酡顏姐姐,我總算見著王朱的真人啦,就是暫時還沒能聊上天,容我再壯壯膽子,今兒總要與她說句話的,才算不虛此行,回去之後好跟姐姐們吹牛……”
酡顏夫人曉得王朱性格執拗,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定,別說是出海的修士,便是作為同僚的幾座水府主人,好像都不願意跟東海水府打交道。酡顏夫人不敢繼續由著少女說下去,只好硬著頭皮以心聲提醒一句,“王水君境界夠高,聽得見你的心聲。”
鳳仙花神一臉茫然,“啊?豈不是這就聊上天啦。”
王朱故意板著臉說道:“誰說不是呢。”
少女立即望向王朱,雙指併攏劃過嘴邊,算是表明態度,自己絕不多說一個字了。
王朱眯眼而笑,也有樣學樣,雙指併攏輕輕一劃,酡顏夫人不明就裡,還懵懂著呢,小心揣摩王朱這個動作的用意,是不是提醒少女莫要禍從口出……反而是鳳仙花神一下子心中瞭然,開心不已,王水君是說關了的門可以重新開門,不妨多聊幾句!王朱見她識趣,臉上的笑意便濃了。
來來往往遊覽花神廟主殿的香客,也只當她們是京城豪閥世族的婦人家眷。
王朱內心深處小有感慨,不知是誰說過,境界一高,天地就小,昔年道友,皆成晚輩。
她看待鳳仙花神,不就像看個孩子?見少女天真有趣,自己便要心生好感?
曾經難以割捨的恩怨情仇,再做回顧,都像是小孩子過家家,哈哈笑,哇哇哭,哭過就又笑,今天的哀愁和,鬧過的彆扭,永遠留不到明天。
王朱幽幽嘆息一聲,收拾好心緒,與那一見投緣的少女笑著邀請道:“有空去水府頑,我親自作陪。”
鳳仙花神小雞啄米使勁點頭,她的字典裡就沒有“客氣”倆字。
先有俠肝義膽的陳劍仙,再有平易近人的王水君,寶瓶洲,好人多啊!
對了,他們倆好像就是一條巷弄的隔壁鄰居?這就說得通了。
王朱察覺到少女的所思所想,大概是更覺有趣,王朱大笑不已。
封姨笑問道:“既然我已經將繩結交予陳平安,福地也登門了,捻芯姑娘,就由你來代替陳平安,我們一起商議此事?”
捻芯點點頭,“可以的。”
羅浮夢微微皺眉,徑直問道:“敢問陳劍仙何在?”
王朱打了個哈欠,隨口道:“忙著當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