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此句壓軸(第3頁)
納蘭玉牒喜歡跟著渡船跑,在小賬房張嘉貞隔壁,成了一位小小賬房。煉劍一事,豈會耽誤?自家師父,穀雨錢也給了幾袋子,靈書秘笈也給了一堆,法寶也給了幾件,還有一座袖珍小道場,吐納煉氣極為神速。
孫春王又在關門修煉,她做夢都想要成為一個玉璞境。倒不是與好朋友柴蕪攀比什麼,只因為寧姚答應過她,只要躋身了上五境,就可以成為寧姚的記名弟子!
至於此時坐在桌旁喝枸杞茶的白玄,也不能說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煉劍一事,還算勤勉,
只是就怕貨比貨,有孫春王在拜劍臺,新近又多出個噼裡啪啦跟一串爆竹似接連破境的柴蕪,才顯得他是個廢物了。
之前聽大白鵝說集靈峰那邊來了個姓姜的武把式,拳腳厲害得一塌糊塗,一看就是個高手。白玄一聽就來勁了,一大清早趕過去打探口風,畢竟做事老道,沒有輕易提及那部英雄譜。
等到覺得時機成熟了,白玄便提了一嘴,詢問有無共襄盛舉、合夥挫一挫裴錢銳氣的想法,結果被那魁梧漢子看傻子一樣,伸手按住小兔崽子的腦袋,將其臉朝大門,一腳踹飛出屋子。
哪怕出師不利,白玄倒是不氣餒,御風途中揉著屁股,回到了拜劍臺。
謝狗,柴蕪,白玄,一個名叫吳塵的少女劍修,此時圍坐一桌。
玉簡是碧霄道友贈送,玉簡記載內容,則是地肺山高孤在華陽宮的最後一場傳道內容。
有三講,講凡俗魂魄之異同,講如何將三百六十五座氣府建造出一座長生橋,講劍術。
謝狗將玉簡解除禁制,送給親傳弟子柴蕪,一個還不到十歲的玉璞境,劍修。
小姑娘坐在桌旁,一手端碗,一手持玉簡,喝得看得都津津有味,微醺,小酒鬼。
約莫一炷香功夫過後,謝狗笑眯眯問道:“柴蕪啊,上邊的"三講",聽得懂麼?”
小姑娘打了個酒嗝,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點頭道:“聽得懂啊,比我們山主傳道,講得粗淺易懂些。”
謝狗點頭道:“你資質一般,年紀還小,聽不得咱們山主精妙幽微的大道闡述,實屬正常。”
柴蕪欲言又止,覺得還是有必要跟師父坦誠相待,疑惑道:“山主說我資質太好,他教不了。”
謝狗斜眼道:“所以你就信了?”
柴蕪皺著眉頭,“騙我的?”
謝狗嗤笑道:“你資質太好?師父在以前看到你這樣資質的,一抓一大把,茫茫多。跟他們問劍一場,砸中的十個人裡邊,至少有一半是你這樣的資質,一半里邊,又有約莫一半比你更好。”
“再說了,山主資質不好?你現在就出門喊幾嗓子,看看會不會捱揍,有沒有修士罵你?”
“柴蕪你啊,認了我當師父,還是翹尾巴了。”
聽到這裡,柴蕪將信將疑,仰頭悶了一大碗酒,猛地站起身,“師父,我要去屋內修行了。”
謝狗揮揮手,“戒驕戒躁,再接再厲,跳魚山可以去,卻不要常去。”
你可是我謝狗的親傳弟子,跑去跳魚山,聽那一般供奉的老聾兒講課傳道?不怕被他拐到溝裡去啊。
不過柴蕪偶爾還是會去那邊坐坐,主要是聽桃符山那幾位道士的講課。
見她個頭小,一問年齡,還不到十歲,便有幾個姐姐摸腦袋、捏臉頰。柴蕪不喜歡,也不厭煩。
打趣的,便問柴丫頭,洞府境了麼?正經一點的,便問二境?三境?如今有無道號?
倒是沒誰敢隨便問她師父是誰。
花影峰的修道胚子裡邊,有個叫吳塵的少女,性格嬌憨,故作潑辣,被好友暱稱小土。她就跟柴蕪混得比較熟了,經常坐在一起聽課。加上老聾兒見她是劍修,便讓吳塵去拜劍臺那邊逛逛,卻未直說是“尋尋機緣”。若是一般少女,只當是一句不能當真的官面話,吳塵卻真就一得空就來這邊坐一坐,單純,卻也不是缺心眼,否則也去不了跳魚山,她在這邊的見聞,都不外傳,比如曉得了柴蕪竟然是總教頭“白景”的親傳弟子,回到跳魚山,她也會保密,守口如瓶。但是在拜劍臺,偶有自己旁聽、詢問之後悟出的修道心得,卻不藏私,一一與朋友們說了。
唯一的煩惱,便是大師傅白景,總喜歡當面問他鄭大風如何如何,是否相貌堂堂之類的。
白玄終於忍不住說出心生的疑惑,皺眉道:“聽?玉簡不是看的嗎?聽個錘子?”
柴蕪停步,也不知如何解釋,玉簡文字,百看不厭,她因為看多了,便有了些奇怪感應,耳邊,或是心中,如有人在言語。柴蕪也沒有多想,只當是所謂的讀書百遍其義自見。
謝狗嗑著瓜子,笑呵呵道:“白玄啊,你要多去聽聽甘一般的講課,他傳的道法,你就聽得懂了。”
白玄惱火道:“白景,你少跟我陰陽怪氣說些有的沒的,咱倆都姓白,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
謝狗恍然道:“是唉是唉,以後保管傳你幾手殺力不俗的劍術!學啥保命的術法?讓被你問劍的傢伙,多學學!”
白玄問道:“當真?”
謝狗白眼說道:“廢話,你自己都說了,咱倆都姓白,我當然肯教啊!”
白玄急了,“我是問你真有那幾種高明劍術麼?!”
謝狗斜眼一句,“姜赦怎麼就沒把你打成個聰明蛋子呢。”
少女吳塵在旁邊聽得咧嘴笑,白玄覺得丟了面子,便抄起茶壺,重重關門,去屋內煉劍了。
吳塵也返回跳魚山。
謝狗懶洋洋轉身背靠石桌,把貂帽擱放在桌上,雙臂環胸,哈哈,天助我也。
小陌先給了柴蕪一把本命飛劍,我再傳授劍術給嫡傳弟子,真是天作之合麼!
站起身,謝狗從袖中取出一摞仿冒三山符,國師衙署沒啥可逛的,容魚姐姐忙著寫啥,跟符箐又不對路,謝狗便再次去往邯州邱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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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杆大纛,在強勁的天風中獵獵作響。
邯州,邱國邊境,一艘尚未命名的劍舟之上,議事廳內,氣氛肅殺。
刺史司徒熹光,邯州將軍魯竦,這兩位封疆大吏身邊,各自站著文武下屬官員。
他們只是在這邊不顯眼,回到各自衙署,用邱國文人的話說,隨便放個屁都是邯州某府郡官場的打雷聲。
大驪王朝府郡平級,位於州、縣兩級中間,但是多數的府,都是由京城或是陪都直轄,所以地方各郡都想抬升為府,一州刺史卻未必願意點頭。
大驪王朝被譽為百州之國,常設的一州將軍,卻不到三十位,駐紮在兵家必爭之地,往往統轄數州軍務。當然,這撥諸州將軍之間,各有攀比,各自都有一本賬,比如你轄境內有那黃天蕩船塢,我也有座享譽一洲牛角渡。
武將的升官圖路線,相對簡單,若是已經有幸做到了一州將軍,再往上走,便是分別位居二品、從二品和正三品高位的“四徵四鎮四平”十二位將軍,或是轉入京城、陪都兩座兵部衙署擔任侍郎、尚書。最高位,便是從一品的巡狩使了。
還有一撥隨同登船的工部船塢官吏,要盯著六艘劍舟的航行狀況。
六艘劍舟,其中三艘屬於在建,其實尚未完工,無妨,能升空就行,就當是提前勘驗一場。
劍舟“下水”之前,按例屬於工部,一旦升空,可就是大驪邊軍的寶貝了。
一方好像是嫁女兒,心疼的不行。一方是娶媳婦進門,當然歡天喜地。
所以六部墊底的工部劍舟、山嶽渡船管事官員,難得驕橫一回,與那些關係不錯的兵部武將,交接之前,私底下都會例行公事一句,“快點的,喊爹!”
負責驗收、接管的兵部官員也無所謂這點臉皮,喊就喊了。
久而久之,便成定例。
邯州是大州,所以增設副將一員,邯州副將是位女子,黃眉仙,兵家修士的底子。
她年近五十,眉眼極長,肌膚微黑,面容冷峻,此時披掛甲冑,卻沒有站在魯竦身邊,一起對著沙盤,研究邱國兵力部署,而是站在足足兩丈長寬的邱國巨幅堪輿圖底下,當然是用上了山上手段的仙家繪製,只要境界足夠,眼力夠好,細看之下,連那鄉野小徑都歷歷在目。
自古兵法大家,往往都有一個癖好,或者說是他們的共同特徵,就是記地圖。
她跟京城兵部侍郎吳王城是差不多的履歷,都是在老龍城、陪都兩場戰役當中脫穎而出的功勳武將。
黃眉仙身穿一副普通的符甲,仰頭看著地圖,習慣性手按戰刀,手背上全是疤痕。
她曾是風雪廟大鯢溝一脈出身的隨軍修士,只是在大驪邊軍待慣了,更喜歡帶兵打仗,捨不得,便乾脆棄了仙家的譜牒身份。
除了極少數入山伐木的樵夫,時至今日,周邊郡縣的老百姓完全不知山中竟然有一支駐軍。
邱國少年親王,韓鍔就站在刑部侍郎趙繇身邊。
作為劍舟上邊唯一的外人,“敵國質子”,韓鍔的尷尬處境可想而知。
一些大驪武將的凌厲視線,猶如針扎。
不斷有各地諜報在此彙總。既有周邊山水神靈的,也有大驪死士、諜子的密報。
邯州將軍魯竦,神色如常。
但是刑部官員直接插手此事,連諜報都要一一記錄在冊,好似監軍,讓他這位邯州將軍,難免心生不悅。曾經的大驪,還是盧氏王朝的藩屬國之一,但是在那更早,軍伍才有“監軍”。
若說趙繇能夠提供刑部秘錄,他和那撥官員以及隨軍修士的現身,勉強可以接受,那麼吏部的曹耕心,又算怎麼回事?要在這邊升誰的官,當場貶謫誰嗎?
行軍期間,這廝竟然還喝酒?!
腰懸一枚包漿的紫皮酒葫蘆,躲在屋內最角落的地方,背轉過身,偷喝幾口。
不過很多在場官員都比較意外一事,寶瓶洲四大宗師之一的周海潮?她怎麼來了?
也做了那是世家豪閥的堂前燕?當了上柱國家族子弟的貼身扈從?至於?
曹耕心抬了抬下巴,以心聲笑道:“瞧見沒,這位邯州副將,才是真正的狠人。”
這些年裡,黃眉仙數次奏報京城兵部,申請由她帶兵殺入邱國京城,血洗皇宮和諸部衙署。之後她那支麾下兵馬就地駐紮,只需給她四五個月,至多半年,只需把京城和地方上的硬骨頭全殺完了,那就只剩下軟骨頭了。
黃眉仙有些心事,這次劍舟升空,可別是雷聲大雨點小。那就真是一場丟人現眼的鬧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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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經離開官邸。
後院,符箐看著國師雙手籠袖,在院子裡散步片刻,時不時抬頭看眼桃樹。
然後更像一位江湖青衫客的中年男人便回了書房,繼續處理公務。
二進院子一間僻靜屋內,容魚揉了揉眼睛,她從書桌上翻開一本冊子,因為崔國師在後院手植桃樹的緣故,她在這些年裡,閒來無事的時候,便專門將那些有關桃花的美好詩句摘出,手寫抄錄,編訂成冊。
開篇的,是那句“山寺桃花始盛開”,之後是“丹灶初開火,仙桃正落花”。
最後一句,卻是崔國師親筆書寫。因此容魚便不繼續摘錄了,故而此句便成壓軸,作收官語。
“桃花尋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