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就怕題外話(第3頁)
還是年輕,還是臉皮太薄了。
不過就像仙槎自己所說,這種關起門來的自家事,外人不必說道。
陸芝站起身,皺眉道:“仙槎道友,勞煩說正事。”
仙槎在陸芝這邊,算是破天荒的好說話了,果真朗聲道:“陸芝,聽說你還沒有親傳弟子?”
陸芝點點頭。
仙槎指了指船頭那邊的少女,“正好,幫她挑師父來了。”
酡顏夫人疑惑道:“我沒有聽錯吧?”
吳曼妍神采奕奕,自言自語道:“得是如此這般的出山遊歷,才算真正的豪傑。”
要跟陳隱官那般練劍,要與老舟子這般行走江湖,才算劍仙!
陸芝看了眼那少女,這麼巧?自己剛想要收徒,就來了?
陸芝身形化虹,落在船邊,問道:“蛟龍之屬?”
仙槎說道:“她叫程三彩,出身蛟龍溝。”
陸芝笑問道:“覺得我如何,能不能當你的師父?”
程三彩使勁點頭,說道:“願意至極。”
陸芝好奇問道:“為何?”
程三彩老老實實說道:“就憑老顧不敢罵你。”
老舟子立即不樂意了,“怎麼說話呢,我是個悶葫蘆,一般不隨便罵人。”
陸芝開懷笑道:“好,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少女跪地不起,磕了三個響頭,“弟子程三彩,拜見師尊。”
陸芝蹲下身,想要攙扶少女起身。
不曾想少女又砰砰磕頭三下,悶聲道:“師父先別急,容我再磕三個。”
認了師徒,程三彩站起身,陸芝這才笑問道:“是劍修麼?”
程三彩理直氣壯道:“不是!”
陸芝雖然有些意外,但沒有任何介意,點頭道:“沒關係,慢慢來。”
老舟子驀的一竹蒿敲水,再怯生生道:“我師父是不是來過這裡?”
陸芝點頭道:“來過,沒聊你。”
老舟子苦笑不已,這娘們不厚道,何必傷口撒鹽。
出海訪仙也好,泛舟遊湖也罷,天心明月,舟中披衣夜起,香草美人之幽幽沉吟,猶怕蛟龍聽。
修道之士,境界再高,不放其心,終究是漂泊無依的孤魂野鬼。
陸芝與仙槎聊了些陸沉來到龍象劍宗的事蹟。
上次陸沉趕來龍象劍宗,主要有三件事。
齊廷濟先前從他那邊購買了三張玉樞城洗劍符,讓陸芝以大符洗飛劍“北斗”。
陸掌教怕齊老劍仙假公濟私,偷用了洗劍符。
再就是想要多看幾眼劍盒,沒了劍盒,那座觀千劍齋就像缺了鎮館之寶,失色不少。
至於劍盒本身就是仙兵品秩的重寶,陸沉倒是不甚在意。
除了窮的叮噹響的南華城不提,白玉京四城十二樓,那麼多的庫藏秘寶,數都數不過來,偶爾有那古物生出靈性來,自己長腳跑了兩三四五件,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這是小事。
真正的大事,是陸沉需要為白玉京當一回說客,代為邀請陸芝去玉樞城煉劍。
吩咐下此事的,正是道祖。
齊廷濟很希望陸芝能夠去白玉京修道,勸過她兩次,甚至不惜說了一番“大可以脫離譜牒、更換門庭”的敞亮話、到底話。
誠然有一定的私心,白玉京神霄城那邊,已經有了一撥劍氣長城出身的劍修,再有刑官豪素也去了那邊修道。齊廷濟也想讓陸芝進入白玉京,幫助他和宗門與青冥天下結下一樁香火緣。
道人的境界一高,天下人間就小了。
志在合道的齊廷濟對那青冥天下,是有些想法的。
但是齊廷濟更多還是真真切切,希望陸芝能夠開闢出獨屬於她的一條劍道。
可以比齊廷濟的大道成就更高。
修道之人心心念唸的“功德圓滿”,傳言唯有躋身了十四境,才知道這四個字的真正意義。
陸芝的資質,機緣,性情,履歷,清清爽爽,歷歷分明,她當得起這份期待。
齊廷濟絕不是那種樂意與人隨便交心的人物,在劍氣長城,他跟董三更的性格截然不同,跟陳熙也不一樣,至多是與納蘭燒葦還算有份交情。齊廷濟心知肚明,老大劍仙並不好看自己。但是無所謂,一樣米百樣人,各有各的道路可走。
齊廷濟對待陸芝,自然不涉男女情愛,純粹是欣賞,是羨慕,甚至偶爾還會有幾分嫉妒。
天地間竟有這等人作那般事。
道祖都親自發話了,你陸芝為何不去?
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對那青冥天下和白玉京,從來沒有什麼成見,對其觀感遠遠好過浩然。
青冥天下,萬年以來,有幾個道士,能夠被道祖邀請去往白玉京修行?
連那餘鬥和陸沉,都只是大掌教寇名的代師收徒,至於關門弟子,道號山青的年輕人,也是陸沉學那大師兄的代師收徒。
陸芝的兩把本命飛劍,一顯一隱,“抱朴”,在戰場上從未祭出殺敵的“北斗”。
前者擁有兩種本命神通,都與道家淵源很深,至於那把殺力巨大、堪稱超乎想象的飛劍“北斗”,只需知道一句“北斗注死”,便足夠讓與她為敵者背脊發寒了。
陸芝所求,只是城頭刻字。
遙想當年,劍氣長城跟蠻荒天下的那場十三之爭。
陸芝就曾找到老大劍仙,給她安排一頭飛昇境大妖。
老大劍仙卻說對陣名單,得看中土陰陽家陸氏和蠻荒的“猜拳”結果。
妖族那邊,最終與陸芝對峙的,是一頭仙人境劍修。
陸芝找老大劍仙聊此事的時候,齊廷濟恰好就在一旁。
年輕隱官覺得陸芝的未來劍道成就,可能比齊廷濟更高,陸沉覺得並非可能,而是一定。
當世仙人當中,開闢洞府數量最少的,就是陸芝,沒有之一。
一些個洞府境,都有可能比陸芝開府更多。
匣內八把道門法劍,各有一條劍脈可以傳承。
陸芝若能將一把把法劍全部煉化,擱放在一座座新開闢的本命氣府之內,豈不是天作之合?
將來她再去白玉京修道,就是一件再自然而然不過的事情。
從一開始交出劍匣,就打了小算盤的陸掌教當然不會收回。
聽過了一些看似清湯寡水的事情,老舟子沉默許久,“師父總是老樣子。”
陸芝也不知如何安慰別人。
程三彩卻是知道,老舟子吃飯的時候時常這樣,勸也沒用。
仙槎回過神,臉色恢復如常,提了提竹蒿,說道:“我就不在這邊繼續礙眼了。”
老話說了所有的道理。常言道了人間的悲歡。
可有些人有些事,不管是過錯和錯過,就像一壺酒,飲時總覺滋味一般,不曾想後勁真大。
那些彎著腰、扣嗓子也吐不出的酒水,大概就是無法與他人言說的遺憾。
怕就怕,我輩有限人生無限愁,不過是幾句題外話。
仙槎對那少女說道:“既然認了師父,就好好作徒弟,有個善始善終,莫要學我……”
少女看著皺著臉的老舟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老顧,走了啊,記得以後照顧好自己,嘴別那麼欠,下不平事多了去,也不是罵幾句就能擺平的。”
仙槎神色舒緩幾分,笑罵一句臭丫頭。
程三彩小聲說道:“那件事,預祝順利。”
仙槎點頭道:“借你吉言。”
“老顧,真走了啊。”原本笑容燦爛的少女霎時間就哭鼻子了。
仙槎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小姑娘,山中修道,尤其是進了規矩森嚴的宗字頭仙府,不比無拘無束的野修生涯。”
“學道,心中要有個‘敬’字。做事,得有個‘怕’字。為人,需有個‘誠’字。”
“這些個道理,有些大了,靠我自己的悟性,是打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的。今日一別,照理說你拜了師父,當然值得道賀,我沒什麼可送的,便將三個字送你了。”
“有今天這開場白打底子,他們那些一貫眼高於頂的劍修,便不敢太過輕看你了。但是要想讓那些劍修高看你,仍需你自己努力,珍惜福緣,勤勉修道。”
“曉得了!”
“把鍋碗瓢盆留下!”
————
山中院落,四下無人,朱斂罕見摘了那張老者麵皮,露出真容,躺在藤椅上邊搖著蒲扇,閉目養神,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