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八百八十六章 有事相求(第3頁)

  小陌輕聲說道:“沒事,我們等著公子就是了。”

  至於那個仙尉,先前在譯經局這邊吃過了齋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面子什麼的都靠邊。雖然一直在這邊坐著,讓仙尉覺得確實有點百無聊賴,只是相較於那些年一路北遊的困頓不堪,其實算好得了,就當是在這邊憶苦思甜。

  之後等到陳平安睜開眼,抬頭望去,已經是月至天心處。

  明月高樓,形單影隻,月光如水水如天,攬之不盈手。

  陳平安收回視線,看了眼臺階那邊的小陌和仙尉,小陌依舊在臺階那邊正襟危坐,至於仙尉,本事不小,坐著都能睡著,這會兒鼾聲如雷。

  陳平安起身來到臺階那邊,穿好鞋子。

  小陌就要伸手拍醒身邊的仙尉,陳平安輕聲笑道:“沒事,讓他再睡會兒。”

  坐了小半個時辰,陳平安一拍仙尉腦袋。對小陌說道:“打人要趁早。”

  仙尉揉了揉眼睛,迷糊問道:“什麼時辰了?”

  接下來一句就是要不要吃頓宵夜。

  陳平安帶著他們離開譯經局,還真帶著仙尉找了個夜宵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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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將改名為處州的龍州地界,老宗師魚虹一行人,乘坐那條長春宮的醴泉渡船,選擇在牛角渡下船,先來到三江匯流之地的紅燭鎮,再繞路去往玉液江的水神祠廟。

  夜深人靜時分,魚虹造訪水神廟。

  一洲山河,四品水神。

  這位玉液江水神娘娘的金身神位,相當不低了。

  水神廟這邊,前些年已經更換了個廟祝,就不是個伶俐人,來這邊燒香許願的善男信女,常年絡繹不絕,這位婦人,只能說待人接物還算得體,但是在那些大香客那邊,打點關係,她的本事就顯得十分平庸了,甚至還出過幾次紕漏,結果幾個大香客都轉去了繡花江和衝澹江,可水神娘娘李青竹一直不為所動,好像認定她就是自家廟祝的最佳人選。

  魚虹自報身份後,笑著說是不用勞駕水神娘娘,他們可以自己趕去水府,結果那個半點不懂人情世故的廟祝婦人,還真就照做了,只是投符闢水開路,自家水府秘製的車馬符,入水即成,魚虹笑了笑,沒在意,率先坐上馬車,嫡傳弟子黃梅,她神色間頗為不悅。

  仙家車馬避水而行,很快來到水府大門口,廟祝婦人與門衛稟報消息。

  李青竹很快就親自出門迎接魚虹,大驪頭等供奉,還是九境武夫。

  何況她早年與魚虹的一位嫡傳弟子,還有過一段在山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露水姻緣。

  魚虹敏銳發現這位水神娘娘,眉宇間似乎總是帶著幾分憂愁。

  其實李青竹這些年,最大的心願,就是求個安穩。

  無法想象,一位江水正神,竟然曾經數次喬裝易容,去披雲山的山君廟和鐵符江水神廟燒過香……

  大驪京城,邊家辦了一場婚宴。

  林守一這次入京,就是專門為了參加石嘉春長子的婚宴。

  上次與同窗石嘉春見面,還是多年以前,在家鄉槐黃鎮重聚。

  很難想象,那會兒石嘉春的兒子,就還是個小孩子,如今都娶妻了。

  那次同窗重聚,石春嘉只是錯過了她年少時最要好的朋友李寶瓶。

  這一次,卻是隻有林守一到場,李寶瓶和李槐都不在,董水井則是臨時有事,脫不開身,無法趕來京城,不過託人給了一個令人咋舌的份子錢。

  關鍵是董水井所託之人,更嚇人,腰間懸一枚酒葫蘆,滿身酒氣,吊了郎當就來了,此人根本沒有自報名號,只說是幫朋友董水井送紅包來了。

  虧得邊家這邊有人眼尖,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除了對方身上那股子京城豪家子的懶散氣度,其實大半歸功於那隻酒壺,在京城官場,甚至是整個大驪朝廷,此人是唯一一個能夠帶酒壺去衙門的。

  可對方只是留下紅包,就走了,都沒誰敢挽留此人。

  因為此人,是從龍州督造官轉任陪都工部右侍郎、再轉任京城吏部侍郎的“酒鬼”曹耕心,上柱國曹家的嫡長孫。別管曹耕心在大驪官場名聲如何,為人、做官如何兩不著調,這可是實打實的大驪京官正三品。

  而且他的二叔,還是巡狩使曹枰。

  等到邊家和親家長輩得了消息,急匆匆出門去追那位曹酒仙。不曾想那人晃晃悠悠,腳步卻是不慢,一個街道拐角處,就沒了人影。好像期間還輕輕撞了一位婦人的肩頭,後退而走,作揖賠禮,笑容燦爛。婦人見那男子模樣俊俏,大概是也沒覺得自己太吃虧,笑罵兩句就算了。

  除了曹耕心露了個面,還有擔任刑部侍郎的趙繇,因為公務繁忙,也託人送來了紅包,這讓邊家與聯姻親家都覺得極有面子了。

  石嘉春的丈夫邊文茂,出身大驪京城的清貴門第,家世不算如何顯赫,只是邊文茂早年在被視為“儲相之地”的翰林院任職,所以雖說如今官帽子不大,但到底是頭等清流出身,所以邊家的家族供奉,是一位長春宮的祖師堂長老。

  林守一是大隋山崖書院的書院賢人了,後來更是當上了大驪陪都那邊的大瀆廟祝,更早在大驪和大隋兩座京城,林守一就已經是一個極被津津樂道的存在,典型的年少成名,治學一事,是山崖書院的少年神童,只是沒有參加科舉而已,修行一道,更是高歌猛進。

  林守一婉拒了邊家的邀請,沒有坐那張主桌。

  他與一幫山上仙師同坐一桌。

  主桌那邊,官身最大的,是位大驪的工部侍郎,是邊家姻親那邊請來的。

  此外還有探花郎楊爽,極年輕,還有十五位二甲進士之一的王欽若。

  兩人都算是大驪翰林院的後-進,但是邊文茂對這兩位,哪敢擺什麼官場前輩的架子。

  還有一位剛剛從寶溪郡太守平調回京城的傅玉,主動與林守一聊了幾句。

  林守一作為大驪本土出身的讀書種子,更是一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元嬰修士!

  那位邊家供奉的老婦人,是位龍門境,雖然境界不高,但是在長春宮也算祖師堂成員,長春宮弟子下山歷練一事,多是她護道領隊,從沒出過紕漏。除了那個“餘米”,讓老嫗至今心有餘悸。

  此外她帶來的四個長春宮譜牒修士,都是年輕女修,終南。楚夢蕉。林彩符。韓璧鴉。

  輩分最高的,是終南,老婦人都要喊她一聲師姑。至於楚夢蕉和韓璧鴉,都是大驪京城官宦人家,她們家族與邊家倒是沒什麼交情。

  終南時不時就看一眼那個林守一。

  楚夢蕉則一直偷看那個名動京城的探花郎。.oγg

  林彩符則望向那個新科茂林郎之一的王欽若,因為所贈符籙,微微異樣,好像姻緣一線牽。

  風神俊爽楊探花,才情橫溢王茂林。

  長春宮女子修士,挑選一位心愛男子結為道侶,然後白頭偕老,本就是一樁不可繞過的修行事。而所選道侶,是否山上人,並無講究。

  只有韓璧鴉,只顧著埋頭吃菜,她得把份子錢吃回來!

  林守一心生疑惑,不知那個長春宮的年輕女子,為何隔三岔五看自己。認識?怎麼毫無印象?

  他當然不記得,雙方第一次相逢,是林守一第一次出門遠遊,在那紅燭鎮,一人在岸上,一人在船上,當時他們都還只是少年少女。

  這次婚宴酒局,林守一留到了最後,各方客人幾乎都已散去,石嘉春還是比較孩子氣,兒子兒媳都不管了,獨自來到林守一這邊坐著,笑著打趣林守一羨慕不羨慕,自己兒子都娶媳婦了,你林守一倒好,還是條光棍,虧得是山上神仙了,不然還要加個老字。怎麼,是打算等我的孫子都成親了,你繼續孑然一身來這邊喝喜酒?

  林守一笑著不說話。

  被肩頭一拍,林守一轉頭望去,瞧見了那個傢伙,沒好氣道:“喜酒也躲,不像話了吧。”

  婦人看著那個青衫長褂的男子,她脫口而出道:“陳平安?!”

  其實石嘉春已經二十多年,不曾見過陳平安了。

  不知為何,偏能一眼認出。

  陳平安笑著點頭,遞出一個紅包,笑道:“別嫌少啊,禮輕情意重。”

  不曾想石嘉春直接就打開了紅包,瞪大眼睛,年紀不小的財迷立即咧嘴笑,兩顆……小暑錢!

  石嘉春上次回了家鄉,一樣沒能見到陳平安。她依稀知道些小道消息,除了接手石家在騎龍巷的兩間鋪子,陳平安還買下了西邊幾座山頭,成了個大地主,當上土財主了,算是發跡嘍。只是聽說陳平安好像常年不在家鄉,喜歡在外邊奔波忙碌,與披雲山大山君魏檗,走得比較近,算是攀上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大靠山,想要不掙錢都難了。

  好事。

  好人有好報。

  石嘉春對陳平安的記憶,有些模糊了,只有一點,讓人放心。

  不過這些事,哪怕在丈夫這邊,石嘉春都沒有說半個字。

  陳平安坐在林守一身邊的椅子上,石嘉春哈哈大笑,大大方方收起紅包,去拿來一壺酒和兩隻酒杯,遞給陳平安一隻,坐在一旁,先給陳平安倒滿酒,還不忘打趣道:“我還有個閨女等著嫁人呢,下一場辦婚宴之前,我一定給你送份請帖,份子錢,就按照今天這個規格走!但是別忘了啊,就像林守一說的,喜酒不能躲。”

  陳平安笑道:“沒問題,只要不出遠門,就一定來。”

  石嘉春笑眯眯道:“有無成親?”

  山上神仙找道侶,不比山下男女婚嫁,要難得多。

  陳平安笑著點頭道:“聘書已下,還沒正式成親,不過快了。”

  石嘉春斜眼林守一,嘖嘖不已,瞧瞧人家陳平安,再看看你自己。

  林守一喝了口悶酒。

  林守一突然轉頭望向門口那邊。

  來了讓他兩個絕對料想不到的道賀客人。

  大驪皇帝宋和,皇后餘勉。

  石嘉春還在犯嘀咕,誰啊,這麼大架子,自家夫君和兩家長輩,都滿頭汗水的。

  怕啥,反正有陳平安在。

  林守一已經站起身,與石嘉春咳嗽一聲,輕聲道:“是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

  石嘉春朝林守一翻了個白眼,都會說笑話了?

  不過石嘉春仍是趕緊起身。

  邊家就算是個上柱國姓氏,子女婚嫁,就能讓皇帝陛下親臨,想啥呢,做夢呢。

  只是她再一看身邊,陳平安還沒起身,忙著喝酒呢。

  陳平安放下酒杯。

  林守一已經帶著石嘉春去往別處酒桌,邊文茂腳步不穩來到妻子這邊,使勁攥住她的手,直到這一刻,石嘉春才敢相信林守一真的沒有開玩笑。

  鴉雀無聲。

  皇帝宋和走到酒桌這邊,作揖行禮,“宋和見過陳先生。”

  陳平安站起身,笑問道:“有事?”

  皇帝說道:“懇請陳先生擔任大驪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