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九十六章 有人要問拳陳平安(第3頁)

  修行路上,少了一個林君璧,對於這幫人而言,損人也不利己的事情,就已經願意去做,更何況還有機會去利己。

  畢竟在紹元王朝,利益關係,盤根交錯,此次攜手遊歷,林君璧實在太過出彩,冥冥之中,就算是他們這些紹元王朝的修行晚輩,都察覺到一個真相,一旦讓林君璧順利登頂,未來百年千年,紹元王朝的所有劍修,都會面臨一種“一人獨佔大道”的尷尬處境。

  紹元王朝的林君璧,就會像是中土神洲武學路上的曹慈。

  與之同道者,皆是可憐人。

  在這些人之外,朱枚和金真夢,又是另外一種人,相對更加少些算計。

  可嚴律反而不太喜歡跟這類人過多往來。

  嚴律內心更喜歡打交道的,願意去多花些心思籠絡關係的,反而不是朱枚與金真夢,恰恰是那幫養不熟的白眼狼。

  與身世不輸自己的朱枚打交道,或是拉攏道心堅定、劍意純粹的金真夢,需要付出嚴律許多不願意、或者說不擅長付出的東西。

  林君璧在充當半個傳道人的同時,早已分心別處。

  這處城頭之上,每隔一段路途,便有劍仙坐鎮一方。

  至於身邊眾人,包括那個嚴律,林君璧從來不覺得他們是自己的同道中人,心性太弱,資質太差,腦子太蠢,故而他們的所有靠山與背景,皆是虛妄,林君璧甚至有些時候,都會想笑,想要笑著與他們說句心裡話:你們應該珍惜如今的光陰,能夠與我林君璧勉強同行,大道路上,好歹還能夠看到我林君璧的背影,如今更是有幸在城頭上,一起練劍,算是平起平坐。

  邊境沒有跟隨苦夏劍仙在城頭學劍。

  而是跑去了海市蜃樓那邊湊熱鬧。這邊有個好地方,說是演武場,其實有點類似北俱蘆洲的砥礪山,對峙雙方,不分勝負,只分生死。

  不過比起砥礪山,又有不同,這座演武場只有同境廝殺,賭的是雙方性命,贏的是對方的所有家底,以及一筆數目極為可觀的賭注抽成。

  劍修之爭,其實不是最精彩的,而且機會不多,一般除非是雙方結下死仇,不然不會來此。再者劍修捉對廝殺,往往瞬間結束,沒什麼看頭,屁股沒捂熱就得起身離開,太沒趣味。

  真正精彩的,是那種劍修與其他練氣士的搏殺,最精彩的,當然還是一位練氣士,能夠僥倖與那殺力最大的劍修換命。

  一小撮劍修為何主動來此涉險,除了砥礪自身道行之外,當然是掙了錢,好養飛劍。

  其餘練氣士為何願意冒著送死的風險,也要進入演武場,自然不是自己找死,而是身不由己,這些練氣士,幾乎全部都是被跨洲渡船秘密押送至此,是浩然天下各大洲的野修,或是一些覆滅仙家門派的孤魂野鬼。若是贏了同境練氣士三場,就可以活命,如果然後還敢主動下場廝殺,就可以按照規矩贏錢,若是能夠順利擊殺一位劍修,一場即可恢復自由。

  曾有儒家門生,對此痛心疾首,覺得如此荒唐行徑,太過草菅人命,質問劍氣長城為何不加約束,任由一艘艘跨洲渡船關押那麼多野修,喪命於此。

  更有一位中土神洲大王朝的豪閥女子,靠山極硬,自家便擁有一艘跨洲渡船,到了倒懸山,直接下榻於猿揉府,好似女主人一般的作態,在靈芝齋那邊一擲千金,更是惹人注目。她身邊兩位扈從,除了明面上的一位九境武夫大宗師,還有一位深藏不露的上五境兵家修士。到了海市蜃樓的演武場,女子觀戰後,不但憐憫被抓來劍氣長城的浩然天下練氣士,還憐憫那些被當作“磨劍石”的妖族劍修,覺得它們既然已經化作人形,便已經是人,如此虐待,慘無人道,不合禮數。於是女子便在海市蜃樓演武場那邊,大鬧了一場,趾高氣昂離開,結果當天她的那位兵家扈從,就被一位離開城頭的本土劍仙打成重傷,至於那位九境武夫,根本就沒敢出拳,因為出劍的劍仙之外,分明又有劍仙,在雲海中隨時準備出劍,她只得忍氣吞聲,跑去求助於與家族交好的劍仙孫巨源,結果吃了個閉門羹,她們一行人的所有物件都被丟到孫府外的大街上,還被孫巨源賞了個滾字。

  女子梨花帶雨,帶人倉皇退出劍氣長城,據說回到了浩然天下之後,她憑藉家世和財力,讓人聚攏了一大波文壇士林的文豪大儒,大肆抨擊劍氣長城的野蠻風俗,其中言語最重的一句話,當然是“劍氣長城的劍修,與那蠻荒天下的妖族,又有何異”?只不過在那之後,她所在的家族、宗門和王朝,便再沒有一人能夠進入倒懸山,不是劍氣長城,而是直接連倒懸山都無法登上,一經發現有人膽敢偷偷登上倒懸山,自有守門劍仙一劍劈入大海,至於下場如何,生死看天。

  當年此事鬧得極大。

  但是老大劍仙都沒說什麼,曾經親自負責處理此事的董家,便底氣十足。

  邊境今天不但觀戰,還押注了好幾種,押生死,往往輸贏都有數,畢竟懸念不大,在這裡廝混多年的賭棍,一個個眼光奇好。所以真正賺錢或是虧慘的押注,還是押注多久會有人斃命,至於押注雙方皆死的,只要一旦真給押中了,往往可以贏個三兩年喝酒不愁,在劍氣長城喝那仙家酒釀,真心不便宜。

  邊境坐在人滿為患的看臺一處角落,默默喝著酒,安靜等待今日演武場搏命雙方的入場。

  然後率先出現了一位來此歷練的浩然天下觀海境劍修,隨後是一位衣衫襤褸、渾身傷勢的同境妖族劍修,傷痕累累,卻不影響戰力,更何況妖族體魄本就堅韌,受了傷後,兇性勃發,身為劍修,殺力更大。

  這種對峙,不太常見。

  邊境看著那個眼神麻木的年輕妖族劍修,聽說在那座一牆之隔的蠻荒天下,只要能夠成為劍修,都被譽為“大道種子”,有點類似浩然天下的讀書種子。

  據說這頭妖族,是在一場大戰落幕後,偷偷潛入戰場遺址,碰運氣,試圖撿取殘破劍骸,然後被劍氣長城的巡守劍修抓獲,帶回了那座牢獄,最終與許多妖族的下場差不多,被丟入此地,死了就死了,若是活下來,再被帶回那座牢獄,養好傷,等待下一次永遠不知對手是誰的捉對廝殺。

  邊境一點不奇怪,為什麼會有不在少數的浩然天下游歷之人,對此生出惻隱之心。

  所以邊境這會兒喝著酒,期待著劍氣長城被攻破的那一天,期待著到時候佔據浩然天下的妖族,會不會對這些好心腸的人,懷有惻隱之心。

  邊境心神沉浸於小天地,知曉他所有念頭的某個存在,隱匿於邊境心湖極深處,見到了邊境的芥子心神後,咧嘴一笑,那個存在,渾身充斥著無可匹敵的蠻荒氣息,只是這麼一個細微動作,便牽扯得一位金丹瓶頸劍修,小天地諸多本命竅穴靈氣,齊齊隨之搖晃起來,沸騰如油鍋。所幸那股氣息稍稍流散幾分,無需邊境以心意壓制,很快就被那個存在自己收斂起來,以免露出蛛絲馬跡,然後毫無懸念地被本地劍仙圍殺至死,這些劍仙,可不是什麼玉璞境的小貓小狗,因為給它塞牙縫都不夠,說不定就會有董、齊、陳這幾個姓氏當中的某個老匹夫,這才棘手。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浩然天下的讀書人,講起大道理來,還是有點意思的。

  它只與邊境的芥子心神說了一番言語,“事成之後,我的功勞,足以讓你獲得某把仙兵,加上之前的約定,我可以保證你成為一位仙人境劍修,至於能否躋身飛昇境劍仙,只能看你小子自己的造化了。成了飛昇境,又有一把好劍,還管什麼浩然天下什麼蠻荒天下?你小小子哪裡去不得?腳下何處不是山巔?林君璧、陳平安這類貨色,無論敵我,就都只是不值得邊境低頭去看一眼的螻蟻了。”

  ————

  如今倒懸山與劍氣長城的往來,有兩處大門。

  齊景龍和白首這對師徒,以及盧穗和任瓏璁這兩位朋友,四人一起走入劍氣長城。

  白首頭暈目眩,蹲在地上乾嘔,齊景龍蹲下身,輕輕按住少年肩頭。

  任瓏璁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強忍著,同樣被盧穗握住手,幫著穩固氣府靈氣,臉色慘白的任瓏璁,這才稍稍好轉幾分。

  而幾乎同時,另外一處大門,有女子獨自離開水精宮,來到劍氣長城,站定之時,一身拳意流淌,對於劍氣長城那股遮天蔽日的天然壓勝,毫無不適感覺。

  她此次劍氣長城之行,原本是要追尋曹慈的足跡,借住在城頭那座曹慈打造的小茅屋內,砥礪金身境,希望能夠以最強第七境,躋身遠遊境。只是在水精宮聽聞了某些事蹟後,讓她只覺得天意如此!故而她當下所求唯一事,就是要與那曹慈與劉幽州多次提及之人,在城頭之上,以拳對拳,要他再次連輸三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