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五千甲圍山(第3頁)

  裴錢悄悄抬頭詢問陳平安,“這裡頭,那件最值錢?”

  陳平安身體微微後仰,瞥了眼多寶盒裡琳琅滿目的物件,“木靈芝和靈官牌,是不錯的靈器品秩,下五境的練氣士,能夠擁有其中一樣,就很幸運了。”

  裴錢眼睛發亮,“那到底值幾兩銀子?”

  陳平安一個板栗就敲下去,“別人好心好意送你東西,你總惦記著值多少錢?”

  裴錢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道:“如果只有我,近之姐姐才不會送我這麼多東西呢。”

  陳平安笑問道:“你這都知道?怎麼看出來的?”

  裴錢伸手指了指自己眼睛,笑眯眯道:“用眼睛看唄。”

  陳平安又抬起手,嚇得裴錢趕緊捂住腦袋,腿上的多寶盒差點摔落在地。

  陳平安幫她扶住盒子,沒有真敲打她。

  裴錢重新收好多寶盒,轉過身坐著,交給陳平安後,壓低嗓音道:“近之姐姐是真的漂亮,我覺得比……某個人更有女人味哩。”

  陳平安不置可否,瞥了眼廟外,雨越下越大。

  朱斂在忙著煮飯。

  陳平安站起身,拎了根燒火剩下的樹枝,與劍等長,來到廟門口,站定後仰頭望向雨幕。

  幾乎同時,朱斂四人都轉頭望向了陳平安。

  便是盤腿而坐在最遠處的隋右邊,都不例外,睜開眼後,雙手分別放在長劍痴心的一頭一尾上。

  只是陳平安手握樹枝如握劍,卻始終紋絲不動。

  久而久之,隋右邊已經閉上眼睛。朱斂就繼續生火做飯,魏羨在破廟內四處逛蕩,蹲在牆根,手裡拿著一塊塗抹彩漆的破石頭,多半是這座山廟神像破碎後的遺留。盧白象在翻閱一本棋譜,是姚近之相贈,據說記載了白帝城城主與大驪國師崔瀺的“彩雲十局”,盧白象對這本棋譜愛不釋手,一有空閒就取出翻閱,開卷有益。

  等著生米煮成熟飯的間隙,朱斂掏出一本刊印粗劣的坊間豔情小說,裴錢壯著膽子湊過去想要偷看,給朱斂一把推開小腦袋。

  裴錢看了眼盧白象手中的棋譜,看不懂,更不感興趣,下棋一事,她最厭惡,你一下我一下的,還要想半天,太沒勁,如果別人下一顆棋子,她能噼裡啪啦連下三四顆,那才有些意思。

  在已經可以聞到米飯香味的時候,陳平安輕聲道:“有一夥人往小廟這邊來了,你們先各忙各的,不用理會。餓的話就先吃飯。”

  大雨滂沱,有一行人冒雨前行,往破廟這邊躲雨而來。

  十數人,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個個身形矯健,人人挎腰刀,氣息沉穩綿長。

  陳平安與姚家隊伍相處了這麼久,一眼看出這些人必然是軍中銳士。

  為首一人,是位三十來歲的青壯男子,身材魁梧,行走之時,龍驤虎步,比身後眾人更惹眼,可謂鶴立雞群。

  那人在破廟外十步地方,對拎著一根樹枝的陳平安笑問道:“可是在劍修手底下救下姚老將軍、打殺小國公爺高樹毅的陳公子?”

  見陳平安不說話,此人笑道:“我叫劉琮,是大泉劉氏子弟,這些年都在北方邊境吃沙子,得到這兩樁消息後,就想著一定要來拜會陳公子,之前我軍中斥候鬼祟隨行你們,多有冒犯了,我在這裡與陳公子道歉一聲!”

  劉琮。

  大泉王朝的大皇子殿下。

  手握北方邊軍大權,在大泉王朝軍中威望極高,除了靠這個從孃胎裡帶來的姓氏,更靠一場場實打實的邊關戰功。

  陳平安問道:“就為了這些?”

  劉琮哈哈笑道:“當然不是,陳公子可能不太瞭解蜃景城,那高樹毅小時候,每天都跟在我屁股後頭,這麼些年,關係一直不錯,陳公子殺了他,我如何傷心談不上,畢竟在我離開京師後,他更向著老三一些,不過我很好奇,武道修為到底得多高,才能跟御馬監掌印李禮打得平分秋色!”

  陳平安環顧四周。

  劉琮伸出一隻手掌,“不多,就五千兵馬。山上兩千精銳邊軍步卒,山腳還有三千,不知道陳公子覺得這份見面禮,夠不夠?!”

  陳平安有些奇怪,“既然有這麼多兵馬圍剿,你一個皇子殿下,還以身涉險做什麼?你我之間就只有十步路,就算你是也位身手不俗的純粹武夫,也不至於這麼託大吧?”

  劉琮大笑問道:“陳平安,你今年幾歲?還不到二十吧,知道我多大歲數嗎?三十整了,不提之前在蜃景城的打熬體魄,這些年在邊關廝殺無數,如今也才剛剛成為六境武夫!真要讓我對上咱們大泉王朝的守宮槐,別說分生死,我恐怕連對老宦官出拳拔刀都不敢,你說是不是人比人氣死人?”

  陳平安問道:“那你是走到這裡來……找死?”

  劉琮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拇指指了指身後,咧嘴笑道:“皆是大泉北邊最出類拔萃的隨軍修士,你就全然不放在眼中?”

  見那位手拎樹枝的年輕人不願說話,劉琮眼神玩味,“有人想要你肩上的這顆腦袋,有人要你交出碧遊府的東西,有人要你腰間的酒葫蘆,陳平安,你真以為一個死了的書院君子,一塊不知真假的太平山祖師堂玉牌,就能讓你安然無恙到達天闕峰?大搖大擺乘坐仙家渡船離開桐葉洲?”

  破廟內,朱斂端著一碗米飯,蹲在火堆旁,三兩口扒乾淨米飯後,站起身。

  魏羨細嚼慢嚥著米飯,吐出一句,“這廝恁是話多,活不長久。”

  盧白象手按刀柄,走向廟門口。隋右邊背好長劍,緊隨其後。

  魏羨將剩下半碗飯遞給蹲在自己身邊的裴錢,“賞你了。”

  裴錢接過飯碗,往自己碗裡一倒,然後碗疊碗,抬頭認真說道:“老魏,你要是死翹翹了,我肯定幫你找個地兒埋了……到時候你身上的銀子,我能當做酬勞拿走不?”

  魏羨手握那枚甲丸,板著臉撂下一句,“咱們四個,想死都難。”

  他徑直來到陳平安身邊,聚音成線,說了原本不太願意說的一件事情。

  陳平安聽得清晰,赤手空拳的朱斂、狹刀盧白象和負劍隋右邊,也依稀聽得見內容。

  神色各異。

  大雨磅礴,外邊的一行人則聽不清楚。

  朱斂笑容陰鷙,“少爺,此役過後,能不能也賞給我一件好東西?如今四人,可就剩下老奴沒個傍身物件了。”

  陳平安直截了當道:“暫時沒東西送你了。”

  朱斂有些惋惜,轉頭望向那撥不速之客,嘖嘖道:“少爺,那等會兒老奴出手殺人,可就不再像客棧那晚,還要計較是不是拳法俊俏啦。”

  隋右邊神色冰冷,站在最右邊,“公子,破甲一千,痴心劍能否從此歸我?”

  盧白象站在了最左邊,微笑道:“主公,我若是破甲一千,停雪借我十年就行。”

  魏羨最後一個說道:“披甲銳士殺膩歪了,練氣士全部歸我。”

  陳平安笑道:“那我幹嘛?”

  裴錢在破廟裡頭大口扒飯,含糊不清道:“爹,你陪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