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百四十章 下筆有神(第2頁)

  陳平安一夜讀書到天明,天未亮,就發現隔壁發出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過了沒多久,就傳來敲門聲,陳平安收起三本書,起身去開門,結果看到一個好像整裝待發的裴錢,已經背好棉布行囊,手持行山杖,燦爛笑著抬頭問道:“咱們啥時候動身去蜃景城唉?”

  陳平安問道:“不是說了讓你留在客棧嗎?”

  裴錢笑容不變,繼續裝傻,“要我去喊小瘸子起床給咱們做飯不?吃飽了才好上路,聽說狐兒鎮離著大泉京城有兩三千路,遠著呢。”

  陳平安正要說話,樓梯口那邊出現一個打著哈欠的落魄書生,走到兩人身邊,鍾魁一巴掌拍在裴錢後腦勺上,睡眼惺忪,對陳平安問道:“姚家人來這麼早?姚鎮這麼想著當那兵部尚書啊。”

  無緣無故捱了一巴掌的裴錢大怒,拎起行山杖就要給鍾魁來一記攔腰斬,只是瞥見陳平安後,立即停下動作,低聲埋怨道:“君子動口不動手,書上說的,你怎麼當的讀書人,活該九娘瞧不上你,小瘸兒說得沒錯,天底下就數你們窮書生最可惡。”

  鍾魁不理睬小女孩的絮絮叨叨,一巴掌按住裴錢腦袋,笑道:“陳平安,你還是帶上她吧,我可不願意每天對著這麼個丫頭片子,太傷神了,估計青梅酒都要喝得沒滋味了,再說了狐兒鎮那邊不太平,你留她在這裡,有違初衷。”

  裴錢立即站好,挺起胸膛,眼觀鼻鼻觀心,儘量讓自己顯得乖巧老實些。

  陳平安沒有立即給出答案,“我再想想。”

  鍾魁點頭笑道:“是得好好想想。”

  陳平安下樓出門去散步,鍾魁剛打開客棧大門,九娘三人就都已經起床,開始忙活早飯。

  朱斂在內四人,幾乎同時打開二樓房門。

  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裴錢和鍾魁下樓的時候,她偷偷扯了扯鍾魁袖子,等他轉頭後,裴錢悄悄道:“回頭我給你在九娘那邊說說好話。”

  這算是投桃報李?

  鍾魁朝她豎起大拇指,“仗義!”

  陳平安出去逛蕩了幾里路,往返都以六步走樁緩緩行走於官道上,神清氣爽。

  多瞧了幾眼遠處狐兒鎮的輪廓。

  陳平安差點沒忍住,想要拿出那張陽氣挑燈符,是唯一一張金色材質的挑燈符,來查看狐兒鎮那邊到底藏有何方神聖,若是真是道行高深的妖魔作祟,普通挑燈符未必能夠彰顯,能夠讓大伏書院君子待在這裡守著,一定不會是什麼綵衣國那邊的什麼“五境大妖”了。

  只不過這個念頭才起就被陳平安強行掐滅,若真祭出那張金色材質的挑燈符,一旦真有妖魔巨擘在狐兒鎮潛伏,符籙燃燒起來,既是示警,同時也是挑釁,陳平安吃飽了撐著才會給自己找麻煩,再說了,一張珍稀的金色符紙,如今用一張就少一張,沒這麼敗家的。

  陳平安回到客棧後,坐在門檻那邊,倍感頭疼。

  原來是裴錢和鍾魁坐在一張桌上,鍾魁喝了點小酒,正在那邊誤人子弟,裴錢聽得聚精會神,一臉茅塞頓開的模樣。

  鍾魁問:“知道為什麼要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嗎?”

  裴錢答:“讀書人打架不行唄。”

  鍾魁壓低嗓音,神秘兮兮道:“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君子只要動口,對方就已經死翹翹了。”

  裴錢疑惑,“君子吵架這麼厲害,難道還能罵死人?”

  鍾魁一條腿踩在長凳上,滿臉得意,挑眉,示意小女孩給自己倒酒,才會給出真相。

  裴錢白眼,滿是嫌棄,斜眼看著鍾魁,她那張黝黑小臉上分明寫著你算哪根蔥。

  鍾魁也不惱,伸出手指點了點黑炭似的小丫頭,笑哈哈道:“就你不喜歡吃虧。”

  裴錢倒是氣惱了,站起身,彎腰一拍掌拍掉鍾魁的手指。

  鍾魁擺動身軀,就要對著裴錢指指點點,裴錢就在那邊一直揮動手掌。

  遠處櫃檯那邊九娘看著鍾魁,可不覺得一個大老爺們的童心未泯,是值得讓女子刮目相看的好。

  不過既然鍾魁能夠如此,應該不是多壞的人。

  裴錢沒碰到過如此不要臉的讀書人,累得她氣喘吁吁,坐回原位,譏笑道:“既然君子這麼厲害,那為什麼還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鍾魁微笑道:“那是因為沒遇上我。”

  裴錢扯動嘴角,“你就瞎謅吧,你讀過的書,能有我爹多?”

  鍾魁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無言以對,更好像無顏面對那些神臺上的聖賢夫子們,“算我輸了。”

  陳平安走到九娘那邊,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銀子,九娘這次沒有推脫,這點銀子,二三十兩,既然眼前這位姚氏恩人願意給,她就只好收下。她苦笑道:“陳公子,此次入京,希望能夠幫我稍稍照顧一下嶺之,她性子傲,確實不討喜,公子多遷就,就當我得寸進尺了。”

  陳平安點頭答應下來,然後笑著伸出手。

  九娘一頭霧水。

  陳平安笑道:“照顧姚姑娘的酬勞,沒個二三十兩銀子,說不過去。”

  九娘已經好些年沒笑得這麼開懷,將銀子重重拍在陳平安手心,婦人樂不可支,“哎呦,不曾想公子還是個精明的買賣人!”

  陳平安還真收起了銀子,打趣道:“出門在外,需要生財有道。”

  鍾魁轉頭看著九娘與陳平安的其樂融融,朝灶房那邊使勁嚷嚷道:“等會兒早飯上桌,記得給我上碗陳醋,要大碗的!”

  眾人吃過了早飯,客棧外邊官道上馬蹄陣陣,越來越清晰。

  離別在即。

  陳平安突然想起一事,對鍾魁試探性問道:“能不能幫我寫一幅春聯?”

  陳平安心想著眼前青衫書生,好歹是一位書院君子,想必筆墨極佳,就當給自己來年先討個好兆頭。

  鍾魁眼睛一亮,“給錢不?”

  九娘氣笑道:“你掉錢眼裡了?!”

  鍾魁悻悻然,屁顛屁顛跑到櫃檯那邊,搓手道:“九娘,筆墨伺候。”

  九娘賞了個白眼,“你一個賬房先生,自己找不到?”

  客棧有筆墨與裁剪為空白春聯的紅紙,因為以往過年,都是老駝背親自動手,寫得一手好字,畢竟是姚鎮的三弟,姚氏雖是邊關行伍中的豪閥大族,可是姚氏對於詩詞文章,並不怠慢,行軍佈陣,兵法韜略,姚氏子弟若真是一個個粗鄙武人,可勝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