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百一十一章 人外有人(第3頁)

  寺廟內地理位置僻靜且偏遠的一座簡陋茅廬內,大門打開,空蕩蕩的屋子,除了一位老僧和一張蒲團,竟然就再無其它。

  一位清瘦英俊的公子哥,被十數位絕色佳人眾星拱月,緩緩走向這棟不起眼的小茅廬,女子歲數從十三四歲到四十來歲,俱是美人,若是有敬仰樓的人在此,就會發現她們之中,既有名動天下的仙子女俠,也有豪閥門第的貴婦人,無一例外,都是豔絕一地的佳人。

  茅屋四周有幢幡林立。

  年輕人像是攜美遊歷的王公子弟,一路走來,為女子們解釋十方、叢林、剎那、幢幡這些佛家詞彙的淵源和由來,女子多出身優越,不乏有學識淵博之輩,有人便嬌笑著指出年輕人的幾處紕漏,他也不解釋什麼,只說各地鄉俗不同,他家鄉那邊的說法,更符合佛家宗旨。

  打坐老僧睜開眼,笑問道:“周施主,既然已經得到丁嬰的承諾,穩穩佔據一席之地,為何還要來此?”

  姓周的年輕人抬起手,示意女子們不要跟隨,獨自走向茅屋,笑道:“給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跟法師討要一副羅漢金身。”

  他臨近門檻,抬了抬腳,客氣詢問道:“要不要脫靴子,我怕髒了法師的潔淨精舍。”

  老僧笑道:“靴子沾上的泥土無垢,在周施主心上,脫不脫靴子,有用嗎?”

  年輕人無奈道:“你們這些光頭,在哪裡都喜歡說這些沒用的廢話,美其名曰禪機,我真是喜歡不起來。”

  他指了指家徒四壁空落落的屋舍,“看似空無一物,可你還在這裡嘛。”

  老僧嘆息道:“周施主是有慧根的,萬般道理都懂得,只可惜自己不願回頭。”

  年輕人仍是脫了靴子,跨過門檻後,一屁股坐在門邊上,抬起一條胳膊,指了指身後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人,“如果她們就是我所求的佛法,和尚你又該如何勸我?”

  老僧苦著臉道:“與你們這些謫仙人打機鋒,真累。”

  年輕人裝模作樣,低頭合十,笑眯眯佛唱了一聲阿彌陀佛。

  老僧本就是枯槁苦相的面容,愈發皺巴巴,愁眉不展。

  若是尋常混子,進不來金剛寺,就算是南苑國的達官顯貴,仍是找不到這棟茅廬,可眼前這個看似弱冠的年輕男子,叫周肥。

  他是天底下排第四的大宗師,一身高深武學,說是登峰造極也不過分,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那些女子婦人,喜歡他,千真萬確,興許一開始是被逼無奈,早有心儀男子,甚至是早早嫁為人婦、相夫教子的忠貞女子,給周肥或是春潮宮爪牙強擄到山上,但是朝夕相處後,或短短數月,或長達三五年甚至十數年,始終尚無一人,能夠不對周肥心軟動真情。

  這本就是很沒道理可講的一樁江湖怪事。

  底層江湖,總喜歡將春潮宮這位“山上帝王”,說成是臃腫如豬的醜八怪,或是動輒殺人的暴戾之徒,實則不然,不論江湖仇殺,只說對於他看上眼的女子,周肥不但風流倜儻,而且容貌一直年輕。

  周肥笑道:“父子二人,聯袂飛昇,是不是很值得期待?”

  老僧嘆息道:“白河寺的那具金身,之前確實在貧僧這邊藏著,只是丁施主時隔六十年,再度現身京城後,就立即搬去了南苑國皇宮,周施主,你來晚了。”

  周肥凝視著老僧的那雙眼睛,片刻之後,轉移話題,問道:“聽說京城有一件四處飄蕩的青色衣裳,肉眼凡胎看不見,老和尚你瞧見了嗎?”

  不等老和尚回答,周肥眯起眼眸,加重語氣道:“我希望你瞧見了!”

  殺機畢露。

  老僧像是修了閉口禪,也有可能是在權衡利弊。

  周肥此人,一旦開口說要將金剛寺殺個一乾二淨,就一定說到做到,絕不會剩下一個小沙彌或是掃地僧。

  周肥爽朗一笑,自己收起了那份猶如實質的濃郁殺機,“南苑國的羅漢金身和飛天衣裳,松籟國的護身寶甲,塞外那把可破一切術法的妖刀。這六十年來,世間總計出現了四件寶貝。得手之人,如果本就是十人之一,地位自然更加穩固,接近十人之列的高手,則如虎添翼,有望擠掉某個運氣不佳的可憐蟲。”

  老僧像是下定了決心,放下了所有擔子,神色從容許多,拉家常一般向周肥問道:“周施主,在你家鄉那邊,佛法昌盛嗎?”

  周肥扯了扯嘴角,“那邊啊,不好說。”

  老僧又問,“有些書上記載了你們謫仙人提及的瑣碎言語,說得道之人,能夠出手焚燒大澤,一拳破山嶽,呵一口氣就能變成飛劍,取人首級千里之外,御風掠過大江大海,能夠單手擒拿蛟龍,真的嗎?”

  周肥正要說話。

  一位白衣女子飄掠而至,直接落在了茅廬外邊,滿臉惶恐,“公子在狀元巷那邊受了重傷。”

  周肥滿臉不悅,“什麼?”

  姿容清冷動人的年輕女子,欲言又止,撲通一聲跪下,渾身顫抖。

  周肥嘴角抽搐,緩緩伸手,捂住額頭,“陸舫,陸舫,你不但是個蠢貨,還是個廢物,連我兒子都護不住……”

  額頭上那隻潔白如玉的手掌,五指如鉤,彷彿恨不得揭開自己的天靈蓋。

  周肥收起手指,輕輕拍了拍膝蓋,猛然揮袖向後。

  屋外跪著的那位絕色女子,破布袋一般,砰然倒飛出去,不等落地,就已經在空中粉身碎骨,更後邊的女子讓出道路,但是很多人都被濺了滿身血水,卻沒有一人膽敢流露出絲毫怨氣。

  “未必是壞事。”周肥重重呼出一口氣,笑道:“老和尚,咱們繼續聊咱們的,聊完了,我再去解決一點家務事。”

  老僧啞口無言。

  周肥也不強人所難,問道:“是怎麼受的重傷?”

  才意識到女子已經死了,周肥一手探出袖子,快速掐訣,是這座天下所有佛門道門都不曾記載的法訣。

  屋外依稀出現一位女子的縹緲身影,死後猶然畏懼萬分,怯生生飄向周肥那邊,嘴唇微動,並無聲音。

  但是唯獨周肥一人明顯“聽得見”。

  老僧嘆了口氣。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