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六百一十章 奸佞小人張居正、正人君子新鄭公



                張居正在萬曆元年沒有篡位的實力,而他現在有這樣的實力了。

    萬曆元年,朝中有楊博、葛守禮、王崇古、譚綸、王國光都是晉黨,張居正無論如何都無法大權專攝,即便是他相繼將這些人革罷,但依舊沒有實力去謀朝篡位,張居正現在的影響力,可以說都是朱翊鈞這十二年一點點給出來的。

    皇帝病重,張居正第一時間想到的事兒,就是讓王崇古給皇帝殉葬。

    王崇古跑到西山煤局,是真的害怕了,現在陛下病剛有了點轉機,王崇古欣喜若狂跑了回來,告了張居正一狀!有用沒用,至少有伸冤的地方。

    “元輔昨日午時,突然派了自己府上的鐵林軍包圍了臣的府邸,若不是臣不在家中,當時正準備去西山煤局,就給元輔抓了,我叫上了兒子王謙,在城門關閉前,趕往了西山煤局,臣和王謙跑了,可是家眷都落到了元輔的手中啊。”

    “陛下要給臣做主啊!”王崇古那叫哭的一個悽悽慘慘切切,幸虧跑得快。

    “什麼理由?”朱翊鈞好奇的問道。

    王崇古再叩首,誠惶誠恐的說道:“沒有理由,就平白無故的把臣的府邸給圍了。”

    張居正仗著自己是世襲武勳,調動鐵林軍圍了他的府邸,連個理由都沒有,想幹什麼不言而喻。

    朱翊鈞詢問起了緹帥趙夢祐,趙夢祐給了肯定的回答,宜城伯府全楚會館的鐵林軍的確調動,而且張居正是以武勳的身份調動軍兵圍了王家,只許進不許出,沒有任何理由,今早陛下轉危為安後,張居正下令撤兵,開各坊坊門。

    朱翊鈞醒來後,下了聖旨開了九城城門,王崇古看九門洞開,知道陛下無恙之後,才回到了京城。

    “這不是撤兵了嗎?”朱翊鈞強行給張居正圓了回來,他點頭說道:“先生也真的是太過分了!朕回頭,跟他好生分說一下!”

    連個訓誡都沒有,更別提懲罰了,但就是這分說一下,王崇古就從地上麻溜的起來了,對結果已經很滿意了。

    差不多得了,陛下肯說一下已經很不錯了,關係遠近要心裡有數。

    王崇古和王謙坐下,但都沒說話,因為陛下在思考,不宜打擾。

    朱翊鈞明白、王崇古明白,張居正究竟想幹什麼,張居正打算和王崇古玉石俱焚,直接兌子,如此沒有理由的調動,把人逼死了,張居正就必須給一個交待,那把陛下身後事兒處理好,跟著王崇古一起追隨陛下而去就是張居正的打算。

    要謀朝篡位,需要兩個必要因素,一個政治上擁有巨大影響力的人,如張居正;一個軍事上擁有巨大影響力的人,如戚繼光。

    二者缺一不可,張居正的謀劃也很簡單,那就是讓潞王就藩,皇長子朱常治繼位,張居正和王崇古這兩個黨魁玉石俱焚,申時行入京開始端水。

    當初張居正沒法篡位只能攝政,是根基淺薄,大明能挺過萬曆初年的主少國疑,也不僅僅是靠張居正的良心,還有張居正那會兒真的做不到,畢竟張居正根基淺薄。

    申時行根基也不深厚,入京來做首輔,也無法篡位。

    這就是張居正的謀劃,圍了王崇古的宅院,就是這個目的。

    其實王崇古也看明白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就是開始不明白,一天一夜過去了,也明白了。

    王崇古說張居正是個忠臣,他就是這樣盡忠的。

    “先生也是急了,朕也沒想到會這樣。”朱翊鈞笑著說道:“王次輔不必驚慌,朕一定好好跟先生說說,這次王次輔也受累了,回去的時候,從朕這裡拿兩壇國窖吧。”

    兩壇,不是兩瓶,算是寬慰。

    “謝陛下隆恩!”王崇古心裡當然有怨言,但皇帝駕崩是天崩地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陛下龍體欠安,張居正不想當反賊,也不想王崇古再變成反賊,只能如此了。

    “勞煩次輔去金山陵園祭奠下大司馬譚綸,還有漳平侯俞大猷,朕在垂危之際,忽然看到了他們二人,在跟倭寇浴血拼殺,朕一想還沒滅倭,就立刻精神了起來。”朱翊鈞笑著說起了病中之事。

    王崇古也打過倭寇,算是譚綸、俞大猷的戰友。

    “臣遵旨。”王崇古領命,他其實能聽明白皇帝的意思,一方面是分享這種旁人絕無可能知道的事兒,表示格外的親近,另一方面也告訴王崇古,張居正為何那麼做。

    譚綸作為晉黨黨魁楊博舉薦回朝之人,最後還是背棄了晉黨,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譚綸反出晉黨,作為現任晉黨黨魁的王崇古,比誰都清楚,王崇古是始作俑者,他搞得那份京營將官提舉名單就是直接原因。

    “陛下,奏疏都拿來了。”馮保帶著司禮監八名稟筆太監,抱來了一大堆的奏疏。

    王謙看著筆墨紙硯、朱墨等物,驚駭無比的說道:“陛下大病初癒,不歇兩天又要看奏疏嗎?!”

    巴依老爺家的驢看到了都得罵一聲卷王,鷹中之王海東青看到都得說一句不帶這麼熬鷹的!

    “沒辦法啊,朕這退燒了,就沒什麼了,奏疏不批,內閣那邊就轉不動,諸事不得推進,朕這裡耽誤一天,萬事都得耽誤十天,一個月,耽誤不得。”朱翊鈞笑著說道:“習慣了。”

    李太后說耽誤幾天,大明亡不了,這話說的沒錯,別說耽誤幾天,以大明的血條,朱翊鈞這個皇帝躺在後宮裡,不上朝不批奏疏,大明都能再撐七十年。

    但他這裡耽誤一天,大明就要用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去找補回來行政僵化帶來的低效,自這次生病,朱翊鈞越發感覺時間不等人,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個先來,所以要只爭朝夕。

    “臣等告退。”王崇古帶著兒子離開了解刳院的病房。

    王謙走了十幾步忽然站定回頭看了一眼,低聲說道:“爹,你說陛下執意做手術拔智齒,是不是因為牙疼影響看奏疏了,才一定要拔?”

    “有可能。”王崇古深以為然的說道:“太可怕了!兒呀,這人生在世,不光有江山社稷,還有這兒女情長、家長裡短,人活著,就要有鬆弛感,沒錯,一定要有鬆弛感!”

    “孩兒謹遵父親教誨。”王謙這次沒有當逆子,而是十分認可父親的觀點,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打了個哆嗦說道:“真的是太可怕了。”

    朱翊鈞感覺良好,牙疼是那種疼起來要人命的連貫的疼,拔牙之後,傷口還隱隱作痛,不過十分偶然,也就是一小會兒,不太注意,甚至察覺不到,朱翊鈞處理政務的效率再次恢復到了原來的高效。

    張居正又在致仕,是今天新寫的奏疏。

    國事有託,康濟有人,次輔有妄念,不過肖想,臣可以旋返初服,長往無慮耳。旦夕念之,力未從心,徒切耿耿。

    張居正的意思是,國事已經有可以託付的人了,朝中也有了賢者,他可以長久離開不必憂慮了,哪怕是王崇古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也不是陛下的對手了,他的心情十分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