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九十七章 申時行是壞人(第2頁)

    申時行沒有再說話,這在爭吵中,算是低頭,申時行是天上人,是松江巡撫是頂頭上司,是上位者,不說話已經是低頭了。

    閻士選心底的火氣也消了,才開口說道:“那海老四怎麼起家的?他託庇于徐階徐家,是徐家橫行鄉里的爪牙。”

    “嘉靖四十一年,松江大水,水過屋簷,民大飢,松江孫氏孫克弘、顧氏顧正心、董氏董有良,三家捐粟,在三縣、十八鄉設立二十八處粥廠賑災。”

    “海老四帶著上海縣、松江縣、青浦縣衙蠹,將這二十八處粥廠悉數搗毀,並且還將所有捐粟盡數私藏,因為這三家捐粟攔住了徐府兼併的路。”

    “饑民走投無路,民怨載道,華亭、上海、青浦、金山衛饑民、軍兵,一萬三千餘民變,意圖攻破金澤園,還是這個海老四,帶著衙蠹、海混幫、水匪、海寇將其鎮壓,殘殺三千餘。”

    “申巡撫,你知道這件事松江府當時是怎麼奏聞朝廷的嗎?”

    “如何奏聞?”申時行眉頭緊蹙,他從未聽說此事,民抄徐宦,這件事情,鬧到了一萬三千餘民變,這麼大的事兒,申時行聽都沒聽說過。

    “倭患。”閻士選嘆了口氣說道:“就是鬧到文華殿上,我也對我這番話負責,因為這件事,海總憲是知道的,這也是海總憲在隆慶四年起,要對付徐階的直接原因。”

    當初海瑞要搞徐階,真不是海瑞生事端,實在是再不倒徐,松江府這地界已經完全姓徐了。

    “你繼續說。”申時行沉默了片刻,點頭說道。

    “這海老四,海混幫,我還沒到松江府做監當官的時候,就已經在了,自從徐階死後,只不過現在叫海名遠、海龍幫而已。”閻士選無奈的說道:“所以,自申巡撫到了之後,這幫人愈加囂張,自然以為是申巡撫作為張黨,要為難我這個晉黨。”

    “而且,海老四一直在給申巡撫做事。”

    “你不要汙人清白,誣告反坐,我之前都不知道這等人,怎麼就是給我做事了?!”申時行猛地站了起來,嘴角抽動了下,他拷問下屬,結果下屬反倒是給他扣了個包庇的罪名出來。

    還有沒有天理了?

    “游龍號和飛雲號的板料,都是海龍幫提供的。”閻士選也不裝了,攤牌了,他把自己為何認為海龍幫是申時行的海龍幫的原因講了出來。

    申時行和徐階一樣,都是天上人,這些天上人做事,哪裡會管下面人的死活?當初海老四囂張跋扈是因為徐階,現在海名遠囂張跋扈,閻士選自然以為是申時行庇護。

    “我哪裡…”申時行話沒說完,就是靈光一閃,立刻頭皮發麻了起來,他還以為是上海縣出了問題,搞了半天,是自己的這頭出了問題。

    申時行督辦官場,也不都是事必躬親,很多事他都交給了師爺去打理,所以閻士選的指控,是有可能成立的。

    “拜託緹帥了。”申時行意識到問題可能和自己有關,立刻看向了駱秉良。

    這件事和駱秉良沒有什麼利益瓜葛,他就是來看熱鬧的!這熱鬧越看越大,這文人傾軋,片刻之間,不知道有多少心思!現在輪到他去調查事情的真相了。

    這對緹騎而言,並不難。

    緹騎最怕的是沒有線索,沒有線索,就是大海撈針,那時間就長了,現在有了線索,順藤摸瓜,是緹騎辦案裡最簡單的案子,駱秉良讓兩個提刑千戶去辦案,自己則繼續看熱鬧。

    但是沒有熱鬧可看,因為很有涵養功夫的兩個人,沒有繼續爭吵下去,而是坐下來開始喝茶說事。

    剛才還要除之而後快的雙方,現在反而談笑風生,而且說的內容也不完全是風花雪月,主要還是官廠的事兒。

    松江府正在籌辦鐵馬廠,就是在松江府本地造蒸汽機,這個過程主要有幾個困難:提高製備工藝的可靠性、保證來料的穩定性、成本的控制、量產產量、優化性能、規模化等等。

    這裡面每一個大的困難,要分成無數多的小的困難,比如提高製造設備工藝的可靠性,皇家格物院沒有對鐵馬技術進行公開,這就需要申時行這個天上人去皇帝那裡刷臉。

    就這一步就難如登天,應天巡撫李樂上躥下跳那麼多次,就想申請在應天府修馳道,到現在皇帝都不肯鬆口,李樂還是張居正的門下,也是陛下的同門師兄弟,沒能刷臉成功。

    刷臉討飯討來的技術,要落地,首先就要用失蠟法對所有部件進行加工。

    失蠟法是一種精密鑄造法,成本高、時間長、需要的人手眾多,製造出來後,需要進行試車,試車之後,才開始製備工藝可靠性驗證的過程,各種部件的製造流程開始確認。

    可靠性也包括了焦炭、鐵料、砂模等等,這都是需要用銀子砸,需要工匠們的汗水。

    黎牙實根本就不偷蒸汽機的技術,這玩意兒也就是大明這種天朝上國,才能如此奢侈的搞下去,就一個失蠟法就能把泰西的工匠難住。

    這還是一方面的問題,類似的問題,林林總總有三十多項,申時行和閻士選剛才還恨不得對方死,現在又通力合作,希望這鐵馬廠,能夠早日落地松江府。

    兩個半時辰很快就過去了,駱秉良聽得津津有味,原來工程實現是這麼複雜的事兒。

    提刑千戶終於回來了,兩名提刑千戶面色很是難看,他們將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駱秉良,駱秉良越聽眼睛瞪得越大,看著申時行,呆滯的說道:“申巡撫,在鬼門關前轉悠了大半年啊,厲害啊,這都沒死。”

    “差一點,就能吃席了,就差一點。”

    申時行一共有兩個師爺,一個是他從京城帶來的司務,這個司務是申時行的同鄉,這個司務倒是沒什麼問題,反正以緹騎的能耐,沒查出問題來。

    出問題的是申時行的另外一個師爺,松江府本地人,華亭董氏董煒,董煒是舉人,三次沒考中進士,回到松江府後就做了府衙的文書,申時行到任之後,董煒成為了申時行的師爺。

    汪道昆做巡撫的時候,本地師爺是出自松江孫氏,汪道昆升任工部尚書,這個本地師爺被汪道昆帶到工部做了司務,申時行只能自己選個本地師爺。

    董煒也不是一開始就和申時行離心離德,申時行交代的事情,董煒辦的都很好,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時候,被徹底腐化,松江造船廠是眼下第一大造船廠,手指頭縫兒裡露那麼一點點,都能餵飽一個海龍幫了。

    董煒這贓銀越收越多,膽子越來越大,索求也越來越多,某種意義上講,海龍幫從過去火併守規矩不鬧出人命,和董煒越要越多也有關係。

    紙包不住火,眼看著海龍幫為首的這些幫派越鬧越大,董煒就越發的焦慮了起來,他這半年幾次三番的想要動手,而申時行等同於在鬼門關前徘徊。

    這就不得不提到申時行的另外一個師爺了,董煒好多次沒能成功,都是這個一直跟著申時行的司務在壞事,要不現在駱秉良早就可以吃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