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九十四章 陛下,這聽起來很難理解
賤儒最擅長的是胡攪蠻纏,但面對萬士和的時候,賤儒們無法做到,不是不想,是不能,硬要掰扯,也有士子是對的,夫子也是對的這樣的論斷來,但因為萬士和背後站著的是皇帝,而皇帝身後站著的是萬曆維新以來,所有的既得利益者,包括了京營的十萬強兵銳卒。
這就是賤儒無法胡攪蠻纏的原因。
朱翊鈞對萬士和的工作十分滿意,萬士和真的很少讓皇帝陛下失望。
很快峨眉縣案件的事情真相,隨著朝廷的處置詢問,逐漸有了一些答案,峨眉縣縣令趙文昌妥協的原因,也很快被找到,趙文昌拿了一點點錢。
這點錢是當地勢要豪右們的孝敬,所以這幫活祖宗們在衙門鬧的時候,趙文昌不能鎮壓。
因為趙文昌一旦鎮壓,立刻帶來的結果就是勢要豪右們拿著他的把柄,把他鬥倒。
王崇古反覆告訴皇帝,吃誰家的飯,就是誰家的狗,這話再次得到了應驗。
這一點點的飯,只有一萬三千銀,但就是這一萬三千銀的銀子,讓趙文昌只能跪著當青天大老爺。
“能跪著當官,朕實在是無法想象,他得多麼餒弱!”朱翊鈞看完了四川巡撫王廷瞻的奏疏,就是一臉的無奈,張居正教朱翊鈞弘毅,也教朱翊鈞權力的運用,張居正講階級論。
遠的不說,待在解刳院裡自絕於世界的範應期,當年都能幹出受賄不辦事這檔子事兒來。
大明官選官階級,在大明官本位的制度下,那就是凌駕於地方豪族的階級,背靠朝廷的趙文昌,別說地方豪族,像松江孫氏這樣的壟斷階級,到了峨眉縣,也只能聽他這個青天大老爺的。
趙文昌違背了弘毅二字,最終導致了他這般下場,弘毅是儒家對於修身的一個主張,要心懷天下,要堅持不懈,要有自己的堅持,這都是弘毅的基本要求,趙文昌但凡是做到一點,也不至於落得被邸報通報的下場。
“陛下,皇后千歲這眼看著要到月份了。”馮保面色有些凝重的說道。
“以前都說什麼生產晦氣,不讓朕前往,一直到孩子出生,才讓朕見皇后,說吧,有什麼事兒?”朱翊鈞放下了手中的筆,他這本奏疏沒批閱完,一份問安的奏疏,來自南衙李樂,李樂還在尋求南衙建馳道的事兒。
朱翊鈞有點無心政事了,關心則亂,他心亂了,他從來不是一個冷血無情之人,只是很多時候,作為帝王,只能那麼冷血無情。
馮保小心的說道:“胎位不正。”
“擺駕。”朱翊鈞猛地站了起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把解刳院的大醫官都叫來,陳實功和李時珍,統統叫來!”
朱翊鈞走的很快,這年頭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一遭,尤其是生產之前,胎位不正,那真的是要人命的事兒。
從突然做了大明皇帝以來,朱翊鈞第一次如此的心慌意亂,他這也是第一次沒有批閱完奏疏,就急匆匆的離開了御書房。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王夭灼倚著床架看書,突然看到陛下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那小黃門大喊著陛下駕到的聲音才傳到了寢宮之內。
“這是怎麼了?”王夭灼當然看得住平靜之下的那種心慌意亂,這是陛下從未有過的情緒,即便是面對大火焚宮,陛下依舊能在其他人惶惶不安的時候,睡的安穩。
“大醫官們說,胎位不正,朕有點擔心。”朱翊鈞抓著王夭灼的手,有些用力的說道。
“所以娘才選我當皇后啊,因為胯大好生養啊!”王夭灼倒是一點都不擔心,甚至有些調皮的拍了拍自己的胯,她靠在朱翊鈞的懷裡,笑著說道:“大不了就剖腹就是,反正大醫官也做了成百上千次這樣的手術了,只要夫君不嫌棄臣妾身上有道疤就是了。”
王夭灼還是很有信心的,她的夫君不會嫌棄她的那道疤。
解刳院被大明內外所畏懼,王仙姑殘忍的合一眾,剖宮取臍帶血修仙,意圖長生不老,解刳院也剖腹,但是往往都是母子平安。
“說胡話。”朱翊鈞摟著王夭灼,低聲說道:“大醫官的實力,朕還是很相信的。”
大醫官們在老鼠、猴子、兔子身上做了無數次的實驗,後來才在解刳院的標本上進行,機緣巧合,在萬曆七年的時候,有一孕婦被緊急推進了解刳院,當時的情況過於危急,陳實功帶著一名女醫倌,開始剖腹產,最終母女平安。
這之後,解刳院開始收治這樣的孕婦,這個過程中,1731個病例中,只有一個因為送來的太晚了,已經無力迴天才死亡,剩下的都是平安。
王夭灼真的不擔心,不是假的不擔心,大不了就剖腹產,定要請做手術的大醫官能讓疤小一些。
“陛下,大醫官到了。”馮保俯首說道。
“宣。”
陳實功、李時珍、龐憲這類的大醫官之外,則是一批女醫倌,這些女醫倌們,大部分都是京營銳卒的家眷,想跟著大醫官學醫,那也是要排隊的。
馮保將大醫官的履歷奏疏遞給了陛下。
“吳漣,嘉靖三十四年出生在宛平縣,出身軍戶,乃是千戶吳有忠之女,萬曆元年入解刳院就學,萬曆四年隨京營出征,萬曆七年回京晉醫官,萬曆十年晉大醫官,萬曆七年起,大小剖腹產三百七十次。”朱翊鈞看著手裡的奏疏,沒有念全。
這份履歷十分的詳細,甚至連吳漣兩次失敗的婚姻都寫在了裡面,第一次吳漣嫁給了一個小旗,隆慶四年小旗戰死邊方,沒有子嗣,第二次嫁人,半年多,丈夫染了惡疾,拖了大半年,一命嗚呼,吳漣有點精神恍惚,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了。
自那以後,吳漣這個寡婦,在宛平縣就出了名,有好有壞,好的是吳漣擅醫術,開了個醫館,從不收診金,藥價也不貴,壞的是剋夫,那時候吳漣才十八歲,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拜託父親,入瞭解刳院做了學徒。
萬曆四年,師從陳實功主外科的她,跟隨著大軍開始出征。
這可是隨軍醫倌,大明也不設有營妓,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兒,吳漣在大明徵伐的過程中,累積了極為豐富的外傷處置經驗,在萬曆七年回京後,成為了解刳院的醫倌。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吳漣行了大禮覲見。
“免禮。”朱翊鈞合上了奏疏說道:“既然兩位院判都認為你合適,那就你來看護皇后周全了。”
“臣遵旨。”吳漣站起身來,再次俯首領命,她十分平靜,在她看來,皇后千歲的問題並不是很大,甚至能不能用到她都兩說。
“漣姐姐,我和孩子,就拜託你了。”王夭灼笑容滿面的說道。
所有人都很擔心,唯有王夭灼心情看起來非常不錯,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吳漣經常入宮,宮裡的女眷有些病,都是吳漣在看,一來二去,自然都熟悉了起來,吳漣大了王夭灼八歲,這時間稍長,大家都叫姐姐了,主要是為了拉近彼此之間的關係。
人都是惜命的,朝裡的賤儒們罵解刳院罵的再兇,有點頭疼腦熱,也會到解刳院的惠民藥局看病,若是有些大問題,那也是要解刳院的大醫官們救死扶傷,主打一個口嫌體直,放下碗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