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六十六章 荒地無人耕,起耕有人爭(第2頁)

    此時的倭國是一個等級分明的社會,和大明以生產資料去區分階級不同,等級和階級是有差別的,等級是涇渭分明的,是不會流動的,是森嚴而且極其穩固的,是以身份、姓氏去區分的。

    倭國的第一等人是貴族,包括了京都的天皇、朝廷的公卿以及各令制國的分封大名,他們都是貴族;第二等是武士和僧侶,也就是各大名的家臣,還有廟裡的和尚;第三等人是農工商,在倭國被叫做百姓、諸賤人、商賈人。

    第四等就是穢多非人。

    穢多非人,這個賤民的等級,主要是操持大家都瞧不起的賤業,比如從事屠宰、皮革、殯葬、掏糞、乞丐、妓女、雜耍,還有就是麻風病患者。

    賤民是無法進行正常生活的,比如在雨天在街道行走不得打傘,出行要用布遮住口鼻以免噴出穢氣、從事打掃掏糞必須要倒退著前行、不得留下腳印、不能與良民通婚。

    非人,這個詞來自於法華經,曰:天龍八部、人與非人,皆遙見彼龍女成佛。

    在法華經裡,將世界的種種,區分為了三類,也就是神、人和非人,而倭國人把操持賤業的這些倭人稱之為穢多非人。

    這和大明完全不同,大明的百藝算是個工作,比如隆慶年間,那些打鐵花的藝人甚至可以在鰲山燈火上為陛下表演,進而獲得豐厚的封賞。

    大明皇帝朱翊鈞為了避免賞賜,躲在文華樓上用千里鏡窺視。

    哪怕是掏糞,普遍認為是個生意,糞道主,那更是得家大業大,城裡最大的勢要豪右才能把持的生意,兩宋的時候,天底下最大的糞霸,是大宋的宋高宗。

    王府裡的長史、宮婢、伶人這些對王爺們也不是那麼的尊敬,代王甚至責問陛下,沿街乞討,也是祖宗成法嗎?把皇帝問的一愣一愣的。

    “有點怪啊,別的也就算了,這屠夫怎麼也成了穢多非人了?”徐渭看著手裡的塘報,其他的他可以理解,比如這個殯葬,畢竟做死人生意,因為對死亡的恐懼避之不及也就算了,這屠夫也是非人那一類,實在是讓徐渭理解不能。

    徐渭眉頭緊蹙的問道:“他們這麼罵屠夫,難道不吃肉嗎?”

    “是的,倭國尚素食,認為殺生造業。”孫克毅點頭說道,倭國這邊因為佛教的盛行,還真的不怎喜歡吃肉。

    徐渭面色更加複雜的說道:“殺生造業,殺畜生是造孽,殺人就不是了?自應仁之亂至今已經一百二十年,戰國大名彼此征伐不休,殺了多少人呢?殺人就不造孽了?怪怪的。”

    戰國大名,是倭國的甲斐國大名武田信玄所提出來的,他在嘉靖二十六年頒發《分國法》時候,首次提出了這個概念,而後立刻被所有人所接受。

    “大明的火器要到了。”徐渭放下了塘報,站起身來,準備前往長崎港碼頭。

    皇帝四月份硃批了一批清汰和猴版的火器來到了長崎總督府,這些猴版的火器,都是在製造過程中的殘次品,清汰則是用了很多年,已經不能再使用的鳥銃等物。

    陳璘在倭國的平定倭患行動也宣告結束,在火器售賣之後,大明水師就會回到母港松江府,倭國剿倭,是因為三都澳私市大案掀起的平波淨海行動的延續,歷時一年兩個月的平波淨海,終於宣佈階段性結束。

    徐渭親自前往了碼頭接船,在震天的鑼鼓聲中,來自松江府的兩條五桅過洋船在駁船的牽引下,緩緩停靠在了港口的棧橋之上,無數的人湧現了大船,開始卸貨。

    與此同時,各個戰國大名使者,開始和總督府密切的接觸,為了火器的配額搶破了頭。

    一杆九錢銀的鳥銃,現在作價九兩銀子都不愁賣,而火藥的價格更是漲上了天,毛利家和織田家的衝突已經在大阪灣展開,又是一場大戰來臨,火器火藥的價格飛漲,也就不意外了。

    徐渭、孫克毅、長崎都司指揮使李誠立、市舶司提舉太監王朝、巡按御史羅應和等人忙得不可開交。

    無數的白銀在長崎總督府匯聚,沒有足夠白銀的大名選擇了用人口來支付。

    倭國人多地狹,導致了糧食無法充足供應,是當下倭國的主要矛盾,用人口換來了寶鈔和大明的商品,這在倭國大名看來,是非常划算的。

    織田信長派來的使者是他的親妹妹織田市,號稱戰國第一美人。

    嘉靖四十三年,織田市嫁給了淺井家的淺井長政,後來因為織田信長和淺井家決裂,萬曆元年織田信長攻破了淺井家的小谷城,織田市回到了織田家居住。

    “雖然不懂為什麼要把眉毛剃掉,再畫一個眉毛,但這樣看起來確實非常的弔詭。”長崎巡按御史羅應和對著孫克毅由衷的說道。

    織田市確實很好看,三十六的她因為生活優渥,並不見多少蒼老,倒是有幾分風韻猶存。

    奈何這女人把眉毛剃了,又畫了兩條更高的眉毛,反而破壞了美感。

    孫克毅十分確信的說道:“這種在貴族之間流行的妝容,實際上並不好看,而且挺嚇人的,徐總督已經要求倭國各大名,派往長崎的使者不準刮掉眉毛,還有染黑牙了,看起來還不如那些穢多非人像個人。”

    徐渭看著織田市厲聲說道:“我們已經告訴了織田信長,不得派如此妝容的人前來,你既然是信長的使者,為何還要剃眉?這是在挑釁大明嗎!”

    “凡至長崎者不得剃眉染牙月代,違者驅逐不貸。”

    髮型、妝容,甚至是染牙,這些當然不影響大明對倭銀的獲取,但值得總督在正式面見使者的時候,嚴正交涉嗎?

    徐渭之所以要如此要求,其實就是禮儀之爭,就像是以前爭論左衽還是右衽,爭的其實是個正朔大義,爭的是禮。

    “剃眉只是因為已婚,既然天朝上國使臣不喜,日後就不剃眉了,夏日眉毛長得快,不幾日就長好了,還請天朝上使不必如此震怒。”織田市本來半跪,聽聞總督如此嚴厲的語氣,趕忙俯首帖耳的說道。

    剃眉毛染黑牙,都是為了表示已婚,她在安土城剃眉,是為了防止被人騷擾,她回到安土城的時候,才二十五歲,求娶的人很多,雖然她的確嫁過人,但誰讓他親哥是天下人織田信長呢?

    剃眉毛更像是表達守節,因為還有三個女兒要養。

    “為何織田信長派了個女人過來?”徐渭有些疑惑的問道。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倭國表述為婦人無外事,織田市的夫君淺井長政自殺後,織田市回到了安土城,就深居簡出,從不露面,這突然作為使者來到長崎總督府,有些奇怪。

    織田市無奈的說道:“兄長已經無人可用了,上次兄長被刺殺後,已經不知道該信任誰了。兄長素聞大明海防巡檢水上飛,悍勇無雙,懇請天朝上使遣一隊海防巡檢護持周全,以防宵小之輩刺殺。”

    “啊?那豈不是說,大明要他的命,只需要一句話?”羅應和瞪大了眼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