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554章 莫敢言,道路以目(第2頁)

 

    作為地方巡撫,王家屏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根本,一定、肯定、絕對有人在包庇縱容,天下還是大明天下,沒有到完全失序的地步,沒有官衙的包庇,閆氏決計不敢如此的囂張。
 

    王家屏在地方獲得了很多的實踐經驗,他的判斷十分準確。
 

    604家圩主戶,只有閆氏如此的張狂,被匪寇滅了滿門的高陽何氏,也就是災年不減租,就被人打開了大門,放了匪寇進家。
 

    “那麼,將案犯全部堆肥,大家都不反對吧。”朱翊鈞聽完了奏聞,深吸了口氣做出了明確的決策,他想了想說道“朕下的令,朕來擔這個罵名。”
 

    斬首示眾也是死,堆肥也是死,這個案子,朱翊鈞完全可以走正常流程,斬首示眾,沒必要為了這等不是人的東西,選擇浪費自己的名譽,如此暴戾,終究是要捱罵的。
 

    但是不把這些人渣堆肥,朱翊鈞實在是一口鬱氣堵在心口,憋屈的很,都是死,也不能能讓人渣舒舒服服的死。
 

    “刑部宣判呈送御前為宜。”張居正思索了一番,看向了王崇古。
 

    王崇古瞪大了眼睛看著張居正,咬牙切齒,卻一句話說不出來他總不能說陛下都要承擔罵名了,你張居正這麼說,不是多此一舉陛下的名聲需要守護,他王崇古就不需要了嗎
 

    而且張居正一句話,弄的王崇古裡外不是人,好像他王崇古不為陛下分憂解難,不肯擔負罵名,珍惜羽毛名聲而且現在為陛下分憂解難,也是無法換來聖眷了。
 

    皇帝是不能有錯的,那麼錯的只能是臣子,這是千年以來君君臣臣的規則,叫英明無垢、功業無虧。
 

    張居正跟個小人一樣,發動了偷襲,王崇古毫無準備,被打的暈頭轉向。
 

    張居正和王崇古是政敵,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種,萬曆初年,若不是考慮到晉黨盤大根深,西北俺答汗仍在活躍,王崇古都要被張居正給打死了,最後在多方權衡之下,才換到了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偷襲而已,政鬥都是你死我活,不擇手段,王崇古最近獲得了許多的聖眷,需要平衡一下。
 

    “陛下,刑部認為,還是刑部宣判為宜。”王崇古拿起了手中的奏疏,這是刑部的部議,刑部本來就沒打算讓皇帝擔罵名在張居正提到之前,刑部就已經這麼做了
 

    “元輔為帝師,位居百官之首,事多繁雜,沒仔細看刑部的部議略有疏忽也是正常。”王崇古展示了證據後,矛頭指向了張居正。
 

    張居正佯裝恍然大悟的樣子問道“原來是早有決策,剛才綜述的時候,為何不說是為了讓陛下承情”
 

    “你”王崇古生氣眼睛瞪大,這張居正果然是大明的讀書人,這嘴皮子太利索了。
 

    “懶得跟你計較。”片刻之後,王崇古不再生氣,他鬥不過張居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是事事都生氣,早就氣死了。
 

    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反正也鬥不過,鬥不鬥的有什麼意思
 

    朱翊鈞坐在月臺上,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他恨不得元輔次輔立刻就打起來,但最後還是以王崇古認慫而結束。
 

    王崇古不是懶得計較,他是怕張居正給他埋坑,上一次還田疏他就被坑了,到現在還田疏主事者是他王崇古,王崇古從來都不贊同還田疏,但他在執行還田疏。
 

    王崇古總結了鬥爭經驗,跟張居正狗鬥,就是避其鋒芒,張居正出招不要應對,更不要主動招惹,當個縮頭烏龜,這樣最是安全。
 

    朱翊鈞倒是能理解張居正的小人,這是張居正的經驗。
 

    對於天下而言,嚴嵩是個奸臣,攻訐抗倭大司馬張經、浙江巡撫李天寵,就為了安排自己人去平倭,為了權力不擇手段,但對於道爺而言,嚴嵩是忠臣,可後來,嚴世藩囂張到了索賄裕王府,徹底惡了道爺。
 

    張居正親眼看到了這些事兒,他在防止王崇古真的變成嚴嵩,王謙變成嚴世藩,如果真的是這樣,日後春秋論斷,王崇古也是個佞臣奸臣。
 

    這個決策皇帝去做不合適,總會有朝臣會說,一兩個州縣的百姓而已,陛下心裡裝的應該是九州萬民,這麼暴戾的手段,不是以仁義治天下,至於究竟什麼是仁,什麼是義,可以再討論。
 

    而王崇古本身就是朝臣們口中的奸臣佞臣,來揹負這個罵名最為合適。
 

    “保定府拆圩牆之事已經開始了,由保定巡撫辛自修領著保定地方官員進行,其中有三百七十六家圩主到了保定府,面見了巡撫之後,決定拆除圩牆。”張居正奏聞了拆圩牆的進展。
 

    辛自修奏聞了朝廷之後,立刻張榜,要求所有圩主十日內到保定府報備,必須親自前來,否則一律是為叛逆論罪。
 

    “還有227家呢”大理寺卿陸光祖一算這個數字,高陽何氏、腰山王氏、祁州閆氏已經被抓了,604家圩主戶還有227家,他們什麼意見
 

    張居正翻動著奏疏說道“這227家沒有意見,因為昨日保定巡撫辛自修,就帶著保定府衙役,把這227家的圩主全都給抓了,為了防止有人逃脫,辛自修找了提刑千戶陳末幫忙。”
 

    辛自修當然要借力,誰知道這些衙役會不會通風報信,讓坐寇走脫
 

    “鴻門宴”陸光祖愣了愣,這個辛自修為了把事情做好,真的是一點臉面都不要了
 

    辛自修把人叫到了保定府,然後下令抓人,這不就是設了個鴻門宴嗎讀書人的仁義禮智信呢
 

    “擒賊先擒王。”張居正不反對辛自修這種毫無道德的辦法,他最注重的就是辦成事兒,你能辦成事兒就是循吏,辦不成就是廢物。
 

    辛自修真的很想進步,林輔成這麼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被辛自修給抓住了。
 

    一旦這些事兒東窗事發,甚至釀出民變來,他辛自修就是第一個倒黴鬼。
 

    保定府拆圩牆坑坐寇正在穩定進行之中,罪大惡極的這一批已經繩之以法,將罪大惡極的圩主盡數抓捕,再加上京營銳卒在側,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萬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四十三歲的李如松領兵38537人入朝抗倭,加上先期入朝的副總兵祖承訓帶領的六千人,萬曆二十年第一次抗倭軍兵調遣一共就四萬四千人。
 

    而這一次,李如松帶了三個騎營、六個步營、一個車營,正好一個團營,三萬人,李如松帶的人,都趕得上萬歷二十年抗倭的規模了。
 

    京營銳卒就是拆圩牆這件事裡的壓艙石,為了防止出現意外,大將軍戚繼光坐鎮京堂,隨時準備前往保定府,支援李如松。
 

    “在呂宋推行的呂宋通行鈔法,並不順利。”閣老王國光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一共發了十萬鈔,一文鈔都沒流向海外,全都留在了松江府。”
 

    四月初,是固定呂宋赤銅兌換大明貨物的日子,這一次戶部試探性的發了十萬貫,面值不超過一百文的寶鈔,結果一文鈔都沒流出去,全都留在松江府。
 

    因為呂宋離開松江新港的船隻上,沒有寶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