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一十八章 皇遁·正字斬殺術(第2頁)
莊家們其實一直在找利錢低的錢莊,但是錢莊的利息都很高,而王謙找的這幾個錢莊,利息很低,但要求有抵押物,而且抵押物要以五折抵押在錢莊裡。
既然要利息低,那就要付出點什麼。
這就是王謙的定向爆破,毫無疑問,突然出現的低利息的錢,就是王謙專門埋伏的陷阱。
如果莊家們有一點恭敬之心,不在皇帝出巡的時候搗亂,或者不是那麼貪婪,在王謙尋求平穩的時候,稍微吃點,或者說不借這筆錢,都不會死的這麼難看。
可是莊家們的吃相太難看了,王謙定向爆破了這幾個莊家。
這次有人跳了永定河,一夜之間傾家蕩產,一無所有,連祖產都因為借錢而抵給了錢莊,平日裡高高在上的莊家們,四處借錢想要贖回祖產,卻沒人借給他們。
“王謙在奏疏裡說,但凡是他們選擇的時間不是現在,王謙也不會趕盡殺絕。”朱翊鈞拿著王謙的奏疏,感慨萬千的說道。
王謙崇信威權,和王崇古的崇信威權是一模一樣的,王謙不希望出事,這次陛下出門玩兩天,是少有的出門散心,因為臨時行程的原因,又加了一天,潞王朱翊鏐說皇帝是磨坊裡的驢,陛下的勤勉王謙看在眼裡,陛下好不容易出門散散心,非要在這個時間搗亂,給陛下添堵,那就不怪王謙下手狠辣了。
“陛下,臣想不明白,他們究竟想做什麼。”馮保有些疑惑的問道:“如果是為了謀利,低價買入高價賣出,如果是為了票證,低價的時候,就該大量買入。”
“臣沒看明白莊家們的目的,既然投機,這點定力都沒有,為何要入場呢?”
“定力?”朱翊鈞笑了笑,真的是旁觀者清,站著說話不腰疼。
馮保都被莊家們搞迷糊了,整個過程馮保看明白了,但始終無法徹底理解莊家們的行為。
朱翊鈞搖頭說道:“莊家們原來的打算是平價買入,高價賣出,砸盤收割,而後以低價買入,幾個私人交易會一定是簽了桌下的協議來完成這個舉動,進而將這個規模不大的綏遠馳道,完全掌控在手裡,其實莊家們和王謙一樣,長期看好綏遠馳道。”
“整個過程裡,只要有一個人撐不住拋售,那就是桌下協議失效的那一刻,莊家們彼此之間的信任就破裂了,如果這種信任不破裂,其實莊家們是完全有一戰之力。”
“在踩踏的時候,大量購入穩定價格,他們的目的就達成了,低買高賣,踩踏的時候,可惜,哪有理性和定力,那個時間選擇了拋售,就會引起連鎖的拋售,這就徹底滑入了他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在整個過程裡,王謙利用的就是人性,他太清楚了莊家們的恐慌的信任會在什麼時候崩裂。
馮保感慨萬千的說道:“夫子說,人無信不立,事無信不成,業無信不興,國無信則衰。果如是也。”
“其實絕對的信任,在交易行是不存在的。”朱翊鈞靠在椅背上,他信任張居正和戚繼光,是絕對的信任,而這種信任建立在大明再次偉大的目標之上,一如當初秦孝公信任商鞅一樣,只有大道之行,才有絕對的信任。
人性本惡的鴻溝裡,信任還是過於奢侈了一些。
“這次賺了多少?”馮保好奇的問道。
“這個數。”朱翊鈞伸出了四根手指頭說道。
馮保試探性的說道:“四十萬銀?”
該配合演出的時候,馮保不會視而不見,賺四十萬銀,還值得王謙親自出手?
“四百萬銀。”朱翊鈞拍著手裡的奏疏說道:“這可是這三個私人交易會,七十多個勢要豪右、鄉賢縉紳數十年的累積,全都毀於一旦了。”
交易行,比緹騎們抄家還要快速,短短不到五天的時間裡,這些積累的白銀,都被王謙給收割了。
“勢要豪右鄉賢縉紳也挺窮的啊,這麼多家就四百萬銀。”馮保聽聞樂呵呵的說道。
其實這裡面還發生了一些背刺,就是這個私人交易會,跟著王謙步調一致,狠狠的收割了一波同類,也不知道這些背刺的人是察覺到了事情有變化,還是王謙安插進去的人。
“王謙把六冊一賬送了戶部審計,這次是藉著內帑的銀子和票證才做到的,所以盈利國帑內帑五五分了,王謙倒是把之前丟出去的剩骨,給拿了回來。”朱翊鈞說起了這件事的分賬。
王謙真的沒賺到什麼嗎?自然不是,王謙賺大了!
他首先賺到了聖眷,在陛下離京的時候,維持了金融的穩定,守住了綏遠馳道的盤面,這玩意兒是無價的;
其次王謙講完了鐵馬的故事,關於一年半到兩年,蒸汽機的馬力和產量都會翻番的這個論點,有了現實的支撐。
還有就是豐厚的報酬了,那筆利息不高的銀子,是王謙牽頭錢莊的定向爆破,哪怕王謙這個人真的非常廉潔,和海瑞一樣清廉,沒有權利尋租,這五折抵押的利錢都歸了錢莊,這些錢莊就那麼不懂事嗎?王家可是有生意的,只需要在某些時候彼此方便一下,該有的分賬,一釐錢都不會少王謙的。
錢莊還指望著王大公子,再定向爆破幾次,朝廷皇帝吃肉,他們跟著喝口湯就等於幾年的忙碌了。
朱翊鈞心有餘悸的說道:“所以這個交易行啊,中人之家就不要碰,是最好的,怪不得先生要提高門檻,因為這個地方,沒有什麼規則,是完全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而蝦米只能被吃。”
通過王謙的這次操縱,朱翊鈞發現交易行的殘忍,絕對自由的失序和吃人,在這裡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大明皇帝對游龍號仍然戀戀不捨,但是再喜歡,也到了回京的時候,說出來玩兩天,已經玩到了第三天,朱翊鈞一步三回頭的坐上了大駕玉輅,向著京師而去,這次沒有落水,沒有火追著燒,一切都平穩順利。
朱翊鈞還以為自己這次多少要出個翻車的事故,連防滾架都裝好了,不出點事兒,對得起太監們的防患於未然嗎?但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皇帝還小的時候,張居正告訴陛下,能威脅大明皇帝安全的只有廷臣和輔臣,其他人不夠格,也沒有那麼大的能量,海瑞覺得大明廷臣們都很怪,但沒有壞人,都算是骨鯁正臣,至少能在風向沒變的時候,盡忠職守。
朱翊鈞並沒有因為這種風平浪靜而有任何一絲一毫的鬆懈,夜襲總是發生在黎明,剛剛看到曙光的那一刻,這個時候人們因為長久的黑暗過去,最容易鬆懈。
表面上的風平浪靜,代表著危機始終在水面之下醞釀。
且不說明武宗沒有子嗣死的蹊蹺,就說嘉靖皇帝,追著屁股燒還不算完,乾脆有了宮女刺殺,八個兒子就剩下一個,但凡是想做點什麼的大明皇帝,要一以貫之的做下去,只要有一點點的鬆懈,就會死的非常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