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五十四章 私掠許可證
王崇古從頭到尾都是那種很正常的保守派,但是此刻的王崇古已經難以忍耐了,無論是煤山,還是金山、銀山、銅山,其利之厚,遠超想象,唯有把馳道打通,官廠團造法,才能真正的成功。
“晉人已經拿走了羊毛生意。”朱翊鈞不想給王崇古看塘報的原因也在這裡,利益實在是太大,難保王崇古不會帶著晉黨,為了利益和皇帝撕破臉。
朱翊鈞倒是不怕晉人跟朝廷撕破臉,只是大家都不體面的場面,是朱翊鈞不想看到的,他選擇了直截了當,對於這種老狐狸,朱翊鈞還沒開口,王崇古就已經知道皇帝在顧慮什麼了。
晉黨在這方面佔據了地利、人和,晉黨的固有地盤就是陝甘寧等西北地區,王崇古就是拍著胸脯保證,晉人也一定會分一杯羹,朝廷允許與否,都是既定事實。
幸好,俺答汗被俘了,這是王崇古最慶幸的事兒,否則陛下就不是猶豫,而是動手了,陛下從不缺果決,作為張居正的學生,也從不缺少心狠手辣。
比如海貿,浙撫朱紈領著道爺‘便宜行事’的聖旨,清剿倭寇,被逼自殺後,倭患鬧得沸沸湯湯,如同滾沸的水一樣,朝廷和沿海地方之間的矛盾,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現在全面開海,沿海遮奢戶們,同樣也是受益者。
這佔著地利和人和,晉人必然要分一杯羹,有大有小而已。
“煤山、金山、銀山、銅山,放在那兒,便一文不值。”王崇古也沒辦法給陛下保證,晉黨都是些什麼貨色,他非常清楚,給陛下任何保證,都是戲臺上的老將軍,給自己插旗。
朱翊鈞思索了片刻說道:“朝廷沒錢,無論是修路,還是採煤鍊金銀銅,都沒錢,但大明需要這些,人人做船東,其實就挺好的,王次輔以為呢。”
海帶大王姚光啟,要想海帶走入湖廣、四川、江西,也要看西土城遮奢戶的臉色,否則姚光啟就沒必要參加那次的宴會了,當下大明,地方鄉賢縉紳、勢要豪右仍然掌控著地方絕大多數的社會資源。
這一段朱翊鈞清楚,王崇古也清楚,這種地方抱團取暖,在政治上,則是表現為鄉黨,同鄉結黨,晉黨、楚黨、浙黨、齊黨等等,都是地域性質抱團結黨的典型。
人人做船東計劃,執行的很好,從交易行門可羅雀的船舶票證交易就可以看出來,船舶票證體量已經足夠大了,可是這些個購買船舶票證的船東們,始終不肯交易手中的船舶票證,更多的是長期持有。
朱翊鈞在分紅上,甚至公佈了具體的財報,而且每年一期,分紅上也從沒有挪作他用,重信守諾,是朱翊鈞身上除吝嗇外,第二個最大的標籤。
大明皇帝的信譽極為堅挺。
墩臺遠侯為什麼肯把一斤多重的臥馬金,直接交給戚帥?是知道這金子交上去,陛下絕對不會虧待,甚至能得到更多,這就是信譽的體現,國失大信,人心起疑,現在皇帝、朝廷的信譽在快速恢復著。
為了人心凝聚,為了皇帝、朝廷信譽,朱翊鈞和張居正發生了分歧,執意要給戚繼光封公。
大明的百姓是很寬容的,即便是過去遭受了許多的苦難,但朝中說到做到,信譽堅挺,也會認可朝廷的政令。
一條不被大多數人接受的政令,就是一張廢紙。
朱翊鈞的意思是,晉人要吃,可以參考交易行之法,分潤部分的利益,可是要全佔全拿,那是不可能的,必要的時候,需要平叛的時候,京營也可以刀刃向內。
王崇古思索了片刻說道:“陛下,任何的承諾都是蒼白的,臣連自己都保證不了,但是臣可以大聲的說,臣一定會用最強有力的手段,保證大多數的晉人忠君上重振大志,體國朝振奮之心。”
開礦是個很複雜的工程,晉人也不專業,專業的事兒交給專業的人比較妥當,安心等分紅,不想多生是非的也大有人在,而且是大多數人的第一想法,懶惰是人的天性,能躺平拿錢,何必折騰呢?
可是很多時候,從經驗來看,大明皇帝、朝廷,說過的話都跟放屁一樣,沒有任何信譽可言。比如大明寶鈔從發行價值一兩銀子,到洪武二十六年,連擦屁股紙都不如。
王崇古的意思很明確,陛下依舊重信守諾,晉人裡面的叛逆,他負責收拾,不用勞煩陛下動手,陛下畢竟是天子,動起手來,顧慮重重,可王崇古是個奸臣,就沒有那種顧慮了,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陝西布政使王宇、佐貳官薛綸、山西按察使喬璧星,都是王崇古親自動手清理的。
“如此。”朱翊鈞笑了笑,示意王崇古就坐,說起了煤山之事。
勝州(今鄂爾多斯),隋初設立,隋朝末年陷突厥之首,李靖在貞觀三年率領諸將出塞,滅突厥,擒頡利可汗,再奔襲陰山,收復河套,貞觀四年,此地再設勝州、夏州、鹽州、豐州、靈州等等。
大明這次征伐,連地名都不用重新起,只需要啟用唐時地名就可以。
而麻貴奏聞的露天煤山,就在這個勝州煤山的東北邊緣,完完全全是物理意義上的煤山,整個山都是煤,發現這煤山的格物博士林不爭,也大感驚奇。
大明京畿西山煤田,普遍在地下三十丈以下,為了點煤,那是螺螄殼裡做道場,要多難有多難,就這為了點煤,費盡心機也要採,大明皇陵就在西山,為了採煤,驚動祖宗也在所不惜,現在天上掉下來個幾乎採不完的煤山。
“朕有些不明白,這明晃晃的露天煤山,俺答汗就沒發現嗎?”朱翊鈞和王崇古聊了聊煤山開採的事兒,西山煤局需要出總辦和代辦前往勝州開採煤山,王崇古對這些事也是駕輕就熟,再加上工部配合,開採之事,算是開了個好頭。
王崇古是以內閣次輔的身份總裁官廠團造,王崇古馬上致仕,會出一些小麻煩。
“俺答汗就是發現了又能如何呢?陛下,露天的煤山也是在山裡面,他就是發現了,弄一堆奴僕過去,挖出來也運不出來。”王崇古搖頭說道:“他連一個板升城都建不好,指望他能開礦嗎?”
做不到,北虜的政治架構下根本不可能做到。
開礦是個系統工程,俺答汗建個板升城,修修補補了二十多年,在火炮之下,連三天都沒挺過去,組織度不夠,建城都費勁,大明和北虜打了至少二百多年,國初對草原的十三次北伐,再加上對北虜禁運了二百多年,草原已經完全退化到了奴隸時代,開礦這種多方協調之事,俺答汗壓根協調不了。
“有理。”朱翊鈞認可王崇古的觀點,讓俺答汗採礦,的確是難為他了。
“陛下,俺答汗以及其他俘虜,如何處置?”王崇古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他是刑部尚書,俺答汗一直關在天牢裡,是殺是刮,陛下總得說句話,這麼關著,不是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