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殺人不一定要動刀(第2頁)
陳成毅低聲說道:“泰西的大帆船抵達大明主要是白銀、巴西紅木染料,這些盈利更高,泰西船隊的規模,本身就不是很大,萬曆元年,不過只有一條三桅夾板艦罷了,現在的五桅過洋船還是大明賣給費利佩和安東尼奧的。”
“原來如此。”汪道昆瞭然,相比較黃金、白銀、紅木染料、香料等等高附加值商品,赤銅的盈利就變的有些尷尬了,就連硝石,也不會成為‘泰西朝貢貿-->>
易’的貨物之一,因為有更高盈利的商品。
隨著海上貿易的不斷繁榮,這些有一定利潤的商品,才會不斷湧入大明。
“恭送大司空。”陳成毅再次俯首作揖,拜別了工部尚書,到現在,陳成毅都不知道汪道昆這次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汪道昆在寫一本奏疏,主要內容則是白銀的流轉,所以他要親自詢問一番,心裡才有底,他的政治主張需要大量的赤銅才能實現。
汪道昆已經有了極為清晰的思路,他找到了王國光,和王國光深入溝通之後,和王國光一道,前往了張居正的全楚會館。
張居正正在養病,這是皇帝硃批的一個月的假期,此時的全楚會館依舊是守備森嚴,雖然緹騎已經撤退,但是陛下安排的二百鐵林軍,依舊在保護著全楚會館的安全。
汪道昆和王國光一起到了全楚會館拜訪,張居正自然要接待,當聽到是國事的時候,張居正略微有些啞然。
“你們要談的問題,我實在是無法給出清楚的答案,不如大司空寫成奏疏,呈送御前。”張居正不是不想處理,而是他現在休息,不便處置。
等這件事討論的差不多了,張居正假期正好結束。
陳成毅在京師逗留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才將金器和禮器拿到手,打造需要時間,而這段時間,京堂最大的風力輿論,不是戚繼光在河套的持續推進,對草原諸部的傳檄而定,而是王崇古被彈劾。
王崇古為了自保上的《請均田役疏》,將名目繁多的勞役合併到了土地之中徵收稅賦,將四差銀完全併入田役之中,引起了極為廣泛的反對,王崇古的這個政治主張的邏輯非常嚴謹,甚至有嘉靖年間兵部尚書唐龍的實踐經驗,王崇古的政治主張很難反對,但王崇古這個人非常容易攻訐。
王崇古成了京師筆正們口誅筆伐的對象,街頭巷尾都是對他的討論,很快,大明京堂的科道言官就有了反應,開始了對王崇古的連章彈劾,甚至不需要編織罪名,只需要簡單將王崇古幹過的事兒羅列一遍即可。
到了這個時候,大明科道言官,這些個儒生們就像是忘記了孔夫子所說的‘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了,倒算了二十年,甚至還把當初的河東鹽案,拿出來說事兒。
張四維被族誅,就是代表著翻篇了,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這個世界是動態的,不是一成不變的,敵人和朋友總是動態轉化的,敵友的立場,會隨著利益的分配、大趨勢的變化而變化,尤其是在戚繼光順利取得了板升之戰的大捷,並且順利向著河套挺進之後,晉黨已經證明了他們完成了轉向。
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高拱敗給了張居正後,晉黨就開始轉變了,在楊博、葛守禮、王崇古三代黨魁的不斷改變之下,晉黨已經摘掉了身上皇權敵人的標籤。
鬥爭的最大前提,就是搞清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朱翊鈞嚴詞訓誡了科道言官,但是已經無法阻止科道言官的連章彈劾,而王崇古的反應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張居正在休沐,王崇古作為實際上的首輔,有大把的手段對付科道言官,以前王崇古就給科道言官下套,引誘他們伏闕,讓矛盾激化。
王崇古甚至不需要其他的招數,只需要把自己用過的辦法,再用一遍,把事情推給皇帝就行,以王崇古的聖眷,朱翊鈞也不介意支持他。
但王崇古選擇了致仕,不堪科道言官的口誅筆伐,選擇離開,王崇古選擇了投降。
“《天下困於兼併紓困流氓疏》、《論宋時監當官稍復疏》、《官廠團造疏》、《請均田役疏》可是放進了偏殿櫥窗裡的國策,王次輔此去,這官廠團造、監當官、均田役,該如何是好?”朱翊鈞在通和宮御書房宣見了大明次輔王崇古。
王崇古嘆了口氣說道:“陛下-->>
,臣年紀大了,等元輔回朝,臣就該頤養天年了,漢室江山,代有忠良,咱大明又不是沒有能辦這些事兒的人傑,陛下何必憂慮,臣老了,臣比元輔還要大十歲呢。”
朱翊鈞搖頭說道:“那晉黨呢?無論是王家屏還是範應期,以他們的資歷和名望,現在擔任黨魁為時尚早,此時的晉黨沒了黨魁,過不幾日就散架了。”
譚綸病重後,浙黨內部有足夠威望的人來繼承黨魁身份,比如汪道昆,比如沈一貫,比如劉應節。
張居正休沐,他身後還有梁夢龍、申時行、凌雲翼、石茂華等等等等人物。
可是王崇古現在離開,晉黨真的沒人可用,範應期和王家屏還在地方熬履歷。
“這不是正好嗎?”王崇古搖頭說道:“俺答汗被俘了,這晉黨沒有也罷,當初走到一起,也是為了拒虜,現在虜沒了,就沒必要結黨了。”
晉黨故事的開始,是為了應對俺答汗入寇,後來走著走著就變成了僭越的逆黨,張四維被族誅後,才算是摁住了那些野心家的野心,現在俺答汗被抓到了京師來,晉黨也該散了。
沒有黨魁,晉黨散了也就散了,當初徐階組建的清流,也是結黨,徐階倒了之後,徐黨也散了,人會死,結黨也會散。
“王次輔真的是好算計啊。”朱翊鈞恍然大悟,王崇古這一致仕,青史論斷,從高拱到葛守禮,晉黨的風評會立刻上升好多個檔次。
王崇古俯首說道:“陛下謬讚了。”
“朕不準次輔致仕,明日先生就回朝了,王次輔執意要去,待朕問過先生再說。”朱翊鈞抬出了張居正壓王崇古。
王崇古最怕張居正,主要是鬥不過。
“啊?”王崇古呆滯了下,連連搖頭說道:“陛下,臣真的年事已高,這晉黨黨魁,臣想好了,交給大司徒王國光便是。”
“王國光不是你們晉黨的叛徒嗎?這可是當初楊太宰、王次輔親自認定過的。”朱翊鈞一愣,他其實以為王崇古在以退為進,這是一種很成熟的玩法,科道言官彈劾、大臣致仕、皇帝溫言挽留,進而堵住科道言官的嘴。
朱翊鈞以為王崇古並沒有真心想走,但他準備讓出黨魁,並且把黨魁交給叛徒的時候,朱翊鈞知道,王崇古真的打算致仕了。
他居然玩真的!
“這敵我,也在變化之中,既聯合又鬥爭,不是矛盾說理的核心綱領嗎?”王崇古搖頭說道:“什麼叛徒不叛徒的,都是為國朝做事,不能幹的越多,受的委屈越大,都是陛下的臣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