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知識本就是昂貴的(第2頁)
“謝撫臺教誨。”石鵬聽到這裡,忽然眼前一亮!他最關切的還是自己,或者說舟師這個群體的利益會不會擴招後受損,而且這個是可以恩蔭後人的職業。
大明存在極為普遍的世襲制,獄卒的兒子還是獄卒,軍兵的兒子還是軍兵,匠人的兒子還是匠人,將軍的兒子還是將軍,成為舟師,兒孫們就擁有先別人一步的優勢。
石鵬對那些大道理雲裡霧裡,但最後這番話他完全聽懂了,海洋真的很大。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當局者迷的石鵬等舟師,被人在耳邊鼓譟一番後,患得患失,寢食難安,反而是申時行最後這番話,讓他恍然大悟,明白了-->>
他一直忽略的一個點,大明的海貿不是停滯不前的。
“學生告退。”石鵬看了看其他人,看大家都沒有膽氣繼續和申時行辯論,只好告別。
申時行是連消帶打,給了一個巴掌,三天之內必須返崗,否則沒收信牌,又畫了一個大餅,大明擴招舟師學徒,不會讓舟師利益受損,因為海洋真的足夠大,需求也足夠多。
“真的存在自由貿易嗎?”申時行看著這七個舟師的背影,喃喃自語的問自己,而後自嘲的笑了笑,儒家一直講,只要人人都修德,就會天下大同,這一套喊了一千五百年了,也沒見人人修德的世道。
三代之上,終究是個讀書人不斷描繪出來的理想國罷了。
很快,大明舟師們迫於朝廷的壓力,開始返崗了,朝廷在催促,封建帝制之下,舟師們並不願意拼上自己的性命去維護所謂的自由,正如松江學派批評的那樣,舟師用自由換取了保障。
因為朝廷不是看不見的大手,停泊在松江新港碼頭進進出出的大明水師,是看得見的大手,是實打實的物理層面的威脅。
不過,海事學堂從此之後,開始收束脩了,沒錢可以欠著,但一定要還,而且價格不算便宜,在海事學堂讀三年,需要六十銀,也就是說,舟師在上船之後,不吃不喝也要三到五年才能還請。
即便是出了舟師悖逆朝廷政令,希望朝廷收回成命這檔子事,但大明皇帝仍然不想收這個錢,戶部核算的束脩過於昂貴,一個人就要一百二十銀,過分昂貴的束脩,會阻礙大明開海的步伐。
最後還是在皇帝的堅持下,國帑內帑各出三十銀,將海事學堂的束脩降低為了個人承擔六十銀,如果願意投效水師,服役三年,則可以不必償還束脩,而這三年時間,還可以領俸祿。
而且朱翊鈞要求不得有利息,就是說,這六十銀的束脩是無息學貸。
朱翊鈞仍然覺得過於昂貴,但萬士和告訴陛下,知識本就是昂貴的,無論是在大明還是在泰西。
申時行處理著松江府諸事,松江府稽稅房和松江府衙溝通,對部分稽稅事務進行了穿透執法。
就是一些勢要豪右,在海貿上偷稅,不親自出面,弄了一個經紀買辦活動,等到稽稅房稽稅催繳的時候,發現這個經紀買辦,沒有償還的能力,就需要找到這個經紀買辦的背後,究竟是誰在欠稅,把催繳票,催命符發到真正欠稅的人手裡。
這就是穿透,穿透障眼法,找到幕後之人。
稽稅房就做一件事,那就是稽稅,該交的稅一分一釐都不能少,不該交的稅,一分一釐都不會多要,因為各地稽稅房會留存三成稽稅所得,朝廷給了豐厚的報酬。
在大明,唯有死亡和納稅,不可避免。
稽稅房進行穿透執法,需要松江府衙配合,這件事讓申時行有些撓頭,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因為他不答應,稽稅房就會動用自己本身的執法權,自行執法,到時候更難收場。
稽稅房隸屬於稽稅院,而稽稅院隸屬於南北鎮撫司,隸屬於錦衣衛緹騎。
南北鎮撫司是法司,擁有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之外,獨立的偵緝事權。
申時行不能不答應,稽稅房的稽稅千戶自行執法,稽稅房的權力很快就會脫離稽稅的範疇,急速擴大。
萬曆九年六月二十四日,申時行來到了松江萬國城,這是一個圍不過十里的海邊城池,所有番夷都會聚集在這裡,也是市舶司駐地,而申時行來到這裡,主要是為了和泰西特使溝通今年購買五桅過洋船的數量,好確認交貨。
英格蘭的航海家法蘭西斯·德瑞克的環球之旅,需要避開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殖民地和港口,這讓德瑞克的環球航行步步危機,用了將近三年時間才完成。
而大明徐九皋、劉吉等人的環球航行,-->>
用時一年零一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因為沿途,大明探索船隊,不必規避紅毛番的轄區,可以在成熟的港口補給。
大明商舶可以前往秘魯、巴西,甚至是西班牙的新世界交易之家塞維利亞貿易,而英格蘭的商船隻要出現,都會看作海盜處理。
費利佩二世不得不開放這些權限,因為他需要購買大明的五桅過洋船,來維持自己泰西霸主地位,也需要大明的絲綢,將白銀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宗教和金銀,是西班牙維繫自己日不落帝國地位,兩個最重要的紐帶。
大明皇帝真的不是寧予友邦,不予家奴,五桅過洋船的價格極為昂貴,放開了購買權限,也只會成為極少數人的狂歡。
“見過巡撫。”馬爾庫斯不倫不類的作揖,葡萄牙國王安東尼奧是大明冊封的國王,所以馬爾庫斯見禮用的東方禮節。
“馬爾庫斯船長,又見面了。”申時行是第六次見到馬爾庫斯了,這位安東尼奧的大副,現在已經成為了新的紅毛番特使。
馬爾庫斯介紹身邊的年輕人說道:“這位是利瑪竇,來自於意大利,教廷的傳教士,這次作為費利佩二世的使者前來大明,希望可以久居。”
“大明不允許景教傳教,他可能無法久居。”申時行看著面前這個俊朗高鼻樑男子,搖頭說道。
“黎牙實特使也是一名信徒,而且也是一名傳教士,但他留在了大明,不是嗎?”馬爾庫斯笑了笑說道:“我會明確告訴他規矩,如果大明發現他要傳教,就把他扔進海里沉了,反正他是費利佩二世的人。”
西班牙作為新十字軍的護教者,和教廷關係過分親密了,馬爾庫斯過去是海上的海寇,天生和秩序無緣。
“這次我們打算償還陛下五十萬銀債務,過分沉重的債務實在是讓殿下不安。”馬爾庫斯一直用漢話和申時行交流,車駕緩緩走出了萬國城,馬爾庫斯要安排人進行貿易,購買絲綢、瓷器、茶葉、棉布和毛呢。
這次毛呢也在購買的清單之上,安東尼奧不是個合格的國王,但對生意很是敏銳,英格蘭和西班牙爭奪的就是毛呢生意的利潤,而安東尼奧也要藉著東方充足且廉價的貨源,做點正經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