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法不嚴則不能信,法不信則不能治(第2頁)
在王謙眼中,這羅香仙美則美,但遠不如當初還在燕興樓的劉七娘,更不如現在的劉七娘了,劉七娘做了織娘後,雖然不施粉黛,但少了很多的風塵氣,多了出塵的味道,還有書卷氣,在官廠匠人女校織院裡教書的劉七娘,有幾分儒雅。
這羅香仙,風塵氣太重。
大幕拉開,所有人落座之後,臺上的燈火通明,數個美人坐在臺上,每人手-->>
裡都拿著一件樂器,為首的女子,手裡拿著二胡,這是江南名家,是王謙借松江孫氏的大家。
在夜色中,那古老的戲臺彷彿被月光灑上了一層銀粉,顯得莊重而神秘。
名家調整好了姿勢,輕輕拉動了琴絃,悠揚的音樂如同涓涓細流,在夜色之中緩緩暈染,樂聲初起,如微風拂柳,帶著絲絲的悲愴,音調陡然拉開,如狂風驟雨,亦如鐵馬冰河入夢而來,似乎是某個故事,在娓娓道來。
填詞是《從軍行》,曲名為《花好月圓》,是大明皇家格物院院長、德王朱載堉所譜樂章之一,中秋節指定樂章之一,天下的歌舞昇平,離不得戍邊將士們的犧牲和奉獻,戰爭遠離腹地,是因為戰爭發生在邊方,從軍行和花好月圓,至此緊密的聯繫在了一起。
朱載堉在音樂一道的天賦,絕對是冠絕寰宇,當然,皇叔朱載堉最大的遺憾,還是少年時,沒有培養出陛下的音樂細胞來,陛下始終對這些不感興趣。
這曲中,有邊塞古城,有雄關要塞,有守邊將士甲冑寒壯志熱,也有那夜不收哨的墩臺遠侯,在草原上策馬奔馳的身影,同樣也有海防巡檢,在大海劈波斬浪,一曲終了,叫好聲此起彼伏。
戲臺上燈光變得暗淡,再次明亮之時,臺上則換上了萬國美人,一共十二位美人,掐著腰,抬著頭,挺著天鵝頸,穿著極為大膽,蓄勢待發,這也是王謙借的松江孫氏畫舫裡的節目,隨著歡快的音樂響起,一條條大白腿在臺上晃動的極為耀眼,隨著動作,經過了專業訓練的表情隨著舞姿不斷變化,搖臀擺胯,風情萬種,妍姿妖豔、媚態如風。
這玩意兒,任誰看,都是一看一個大迷糊。
王謙這種見慣了奢靡的人,第一次看這萬國美人表演時,也是大開眼界,四川風氣素來閉塞,彈唱舞曲略顯保守,這場面,確實沒見過。
羅香仙拳頭都攥緊了,這幫萬國美人,實在是太燒了!比她還要燒!八成的男人都喜歡這樣的,還有兩成的人在嘴硬。
“動手了嗎?”王謙攥著手裡的酒杯,緹騎們早就籌備好了,只要王謙手中的杯落下,就是血雨腥風之時。
按照約定,當這些人齊聚一堂之時,四川都司總兵劉顯,就會奉天子使者之命令,對成都府內的家丁和幫會進行清剿,華陽學府裡越是熱鬧,這成都府就越是熱鬧。
四川巡撫王廷瞻,王謙並不擔心,王廷瞻在彈劾羅瑤開始,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他別無退路。
但劉顯有更多的選擇,劉顯是本地人,埋伏五百刀斧手,摔杯為號,把這裡的人殺了,望族的勢力還在城中,如果不搞定府治所在,更不用想別的地方了,劉顯完全可以選擇不動手,這樣他可以獲得更多的利益,王謙在路上,看著自己押送的火器,總是在擔心劉顯會不會選錯。
劉顯和戚繼光誰更強?並沒有答案,因為他們是戰友袍澤,而不是敵人。
劉顯兇名赫赫,若真的想做大明的節度使,割據一方,這是個最好的機會,但陛下格外信任劉顯父子。
朱翊鈞知道,劉顯本人為大明徵戰一生,而劉顯的兒子劉綎更是在薩爾滸之戰中以身殉國,沒有和洪承疇一樣,成為貳臣賊子,朱翊鈞知道,王謙不知道,所以王謙才有所懷疑。
如果,劉顯已經和望族們同流合汙,王謙這番舉動會非常非常危險了,今日陷阱裡的獵物,就不是這些望族,而是王謙本人了。
“動手了。”王謙看到了城西的幾個地方,升起了一枚又一枚的響箭,響箭帶著破雲的尖嘯,在空中炸裂,燦若星辰。
這是信號,代表著四川總兵劉顯帶著軍衛清剿了一處幫會的賊巢。
剪其羽翼,斷其喉舌,最後是砍掉腦袋。
劉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劊子手是他的兒子劉綎,或者說,劉顯早就做出過了選擇,在出川平倭-->>
之時,就已經見到了大明江河日下,他不想成為大明的罪人,劉綎在過湖南時,曾經拳打過馬湖知府詹淑,只因為這廝強取豪奪。
今日的抉擇是過去所有選擇的結果。
王謙轉動手中的酒杯,等待著戲臺上燈光徹底灰暗之後,王謙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猛地摔在了地上,大聲喊道:“奉陛下聖旨督辦戥頭大案,今日抓拿悖逆賊子,抗命者,殺無赦!”
“殺!”
王謙的酒杯落在了地上,一架架床弩出現在了學府的院牆之上,緹騎開始進院,四架子母炮,被拉到了門前,對準了還一臉懵的望族們,而緹騎們手中的燧發銃,也被端了起來,顯然是打算,只要有抵抗,就會動手。
“王御史,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在座的皆是我大明縉紳,安土牧民有責,何故如此兵戎相見?”楊寧仁攥緊了羅香仙的大腿,都把羅香仙的臉給攥白了,實在是太疼了。
王謙根本不跟楊寧仁說屁話,對著趙千戶大聲的喊道:“拿下!”
“所有人,放下手中的兵刃,將手放在後腦勺,趴在地上,我數到十,還站著的,以謀逆論罪!”趙千戶舉起了左手,大聲的說道:“十,九…”
“大膽!”趙千戶手中的手銃,忽然指向了一個家丁,因為那兇徒,突然暴起,衝向了緹騎,趙千戶按下了扳機,在簧鋼的作用下,火鐮滑向了燧石,火星四濺,點燃了火門裡的引火藥。
嘭!
一聲槍響,硝煙瀰漫,槍膛裡的顆粒黑火藥猛然爆裂,鉛子在氣壓和爆炸之下,在陰陽刻線的作用下,快速旋轉著飛向了兇徒,鉛子直接打在了兇徒的腹部,血光四濺,驚叫連連。
混戰開始了,來到此處的望族們,人人帶著家丁,是望族的心腹,他們手裡的人命官司,實在是太多,此時唯有拼命,他們都帶著兵刃,開始向著緹騎的陣線衝鋒,硝煙在瀰漫,砰砰砰的火藥爆炸之聲和喊打喊殺之聲,此起彼伏。
兩刻鐘後,場內已經沒有再敢站著的人了,趙千戶連三個數都沒數完,血腥味在學府裡迴盪,那些個抱著頭大喊大叫的倡優伶人,恐怕這輩子都忘記不了這一幕。
“本來想在學府裡挖坑,然後把整個學府和這些望族們一起炸上天的。”對於結果十分滿意的王謙,這裡看看,那裡瞧瞧,非常滿意。
“是什麼讓王御史打消了這個念頭?”王廷瞻好奇的問道。
王謙十分確定的說道:“是貧窮。”
“哦?”
“整個會場不到兩畝地的地方,要想炸上天,最少也要五千斤的火藥,而一兩火藥,要六錢二分銀,也就是想把這兩畝地炸上天,需要五萬兩白銀。”王謙的確很有錢,但五萬兩還是有點太貴了,十分之一個先帝陵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