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天欲墮,賴以拄其間;道近隳,問誰人擎天(第2頁)
“其一,主少國疑,似有大臣專權擅政,欲國事不許皇帝主專,先生自掖廷出,僦騾車出宣武門。”
“其二,考成吏治…”
……
“累朝成憲,布德施惠,詔告天下,鹹使聞知。”
“欽此。”
這封聖旨很長很長,下面的內容則是張居正定策之功的具體部分,功勞實在是太-->>
多了,數都數不完,馮保唸完之後,感覺嗓子都要冒煙了,真的要把張居正做的事,一件件數清楚,即便是隻數隆慶六年七月到萬曆八年一月,都是長篇累牘。
“臣,叩謝皇恩。”張居正沒有拒絕,昨天已經拒絕過了。
“諸愛卿平身,朕違祖宗成法,今日爵賞先生,先生曾上五事疏,國事理當廷議論,今日就議一議吧。”朱翊鈞揮手示意眾人平身,他的聖旨已經寫好,大印已經蓋了,要反對封駁,就現在反對,不反對,就不要出了門陰陽怪氣。
所有人落座,但大家都非常沉默,一言不發,都不想開這個頭兒。
“萬太宰?”朱翊鈞只好自己開這個頭。
“臣在。”
“陛下真的是好文采!”
萬士和一個激靈,一個十分絲滑的馬屁就拍了出去,他現在還沒有收到風向,所以不知道向哪個方向洗地,萬士和雖然有八成的把握,陛下不是在以退為進,用世券逼張居正離去,眼下的場面是君聖臣賢。
但萬一呢?
萬士和在等風,等陛下明確的風向。
此言一出,群臣們都看向了萬士和,論拍馬屁的功夫,還是得看萬太宰的!
“萬太宰真的是滴水不漏啊!”朱翊鈞笑了笑,廷臣們看著萬士和也是直樂,實在是沒話說,也能拍馬屁,不愧是萬太宰。
這廷議的氛圍經過萬士和這一打岔,立刻從極其凝重變得緩和了起來,至少不再是壓抑到掉一根針都能聽得到的凝重。
“陛下,臣以為,爵賞先生,無可厚非。”戚繼光作為大將軍做出了表態,支持了陛下的這個決定。
理由,理由很簡單,振武需要皇帝、內閣、朝廷的支持,後勤對軍事行動越來越重要,戚繼光本人就是當代軍神,若是朝中再無人支持,他戚繼光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站在大將軍的立場上,陛下這個決策,戚繼光必然支持。
“封是該封,但必然有一個前提,自絕於百官。”譚綸作為兵部尚書,選擇了支持陛下的決定,但他不是無條件支持,即便是開了這個先例,日後再封,也應該有一個大前提,便是自絕於百官之前。
考成法,把百官當牛馬。
楊博還在的時候,一直想把自己不存在的閨女嫁給張居正,這樣楚晉合流徹底架空皇帝,楊博不止一次這樣表示過,而且群臣心知肚明,想要奔著封爵去,不是不可以,但要做一個孤臣,非孤臣不能走這個路數。
譚綸此話一出,廷臣們開始小聲的議論,議論了一陣後,大家都選擇了贊同,又不想當孤臣,又想封爵,你不是想造反,是想幹什麼?
考成法的核心不僅僅是限時限量,還有草榜糊名,底冊填名,底冊在文華殿陛下面前鎖著,考成法打破了之前官員升遷的規則,將譚綸這個前提量化一下為:是否支持草榜糊名、底冊填名。
更加簡單明白的講,就兩個字,忠誠!
“有了這個前提之外,則是以定策爵賞,不可領兵。”張居正看向了廷臣,作為第一個以定策爵賞之人,張居正給自己畫了個圈,那就是不能領兵,即便是名義上,也不可以,這不是畫地為牢,而是必要的限制。
有沒有軍事天賦,在大明官場上逐步升遷的過程中,足夠去實踐檢驗了,張居正給自己設了限制。
“理當如此。”王崇古鬆了口氣,張居正給人的壓力已經很大了,成了武勳,再領兵,那他不當反賊也是反賊了。
這一前一後兩個限制,幾乎堵死了以定策爵賞的大臣,謀反之路。
廷議仍在進行,對於定策爵賞的種種規則進行圈定,但最重要的兩條,還是譚綸和張居正這一前一後,自絕於百官和不得領兵。
“-->>
廷議之後,理應由六科廊給事中,科道言官公議一下。”張居正寫完了浮票,廷議的確是通過了,雖然加了許多的限制,但他覺得還得公議一下才更加明確。
萬士和笑了笑,搖頭說道:“就咱們大明這些官吏們,肚子裡都是主意,一問一個不吱聲,怕是問不出個什麼來,對於官場而言,官吏們覺得,最好的情況就是一潭死水,一成不變,否則就沒有那麼多的復古賤儒了。”
萬士和作為吏部尚書,對大明這些個官吏們,早就看的明明白白,都罵他萬士和是個牆頭草,可萬士和非常清楚,大明官員,九成九全都是牆頭草!
“萬太宰,非議、禮法上,就有勞萬太宰了。”朱翊鈞拿到了張居正的浮票,下印之後,看著萬士和說道。
朱翊鈞明確說了,他違背了祖宗成法,接下來洗地會非常困難。
“陛下,此乃開闢之舉,禮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太祖高皇帝曾言:亙古未有長生不老之術,更無萬世不移之法,理當因時而變,講求時務,革故鼎新。”萬士和俯首回答道。
萬士和為陛下洗地,左手拿的是祖宗成法,這一招萬士和早已經用的爐火純青,右手拿的是革故鼎新,這一招雖然很少用,但萬士和不是不會,尤其是建立在矛盾相繼釋萬理的基礎上,萬士和本身的禮法造詣,完全足夠用了。
事物不是一成不變的,萬事萬物總是在矛盾中,不斷的變化著,如果單純守著祖宗成法過日子,會因為祖宗成法無法適應當下,而無法指導當下施政綱領。
萬士和是個很圓滑的人,他可以不拿祖宗成法去洗地,那些個不事實務的賤儒,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吵架!現在在大明,萬士和除了皇帝,從來沒怕過任何人!包括修煉氣人經的馮保!
朱翊鈞選擇了相信,萬士和在洗地這塊,確確實實有自己的見解。
最大的事兒上,廷臣們達成了一致,廷議得以繼續,朱翊鈞在皇極門前收集的民意,的確讓大明朝廷更加理解了地方的主要矛盾。
各個地方,從巡撫到庶民,他們最為關切的問題,和廷臣們設想裡的主要矛盾有所差別。
比如南衙,朱翊鈞、張居正,一直以為清丈還田的堅決執行,讓遮奢戶們苦不堪言,趁著皇極門收集民意這個好不容易的機會,遮奢戶們會對清丈還田提出自己的不滿。
但並非如此。
不知道是出於對張居正的畏懼,還是出於生產關係的逐漸轉變,遮奢戶們的視線正在從土地上離開,而是看向了工坊。
在這次收集民意之中,遮奢戶們更希望皇帝能夠扶持手工作坊的建立。
比如更加寬鬆的路引政策,讓工坊獲得更多的勞動力;減少通關的手續,增加貨物流通的速度;更開放的官道驛路等等。
大明的路引制度,十分的嚴苛,以熊廷弼從湖廣江夏長途跋涉入京,是以巡檢司弓兵的身份參加京營銳卒遴選,沒有路引,按照大明律會按照流民被逮捕,甚至要被充作賤籍,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下旨言:不務耕種,專事末作者,是為遊民,則逮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