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三百五十六章 打碎了一個聚寶盆,就再建一個聚寶盆(第2頁)

    朱翊鈞逐漸接受了張居正主張的君父、君國、君師一體,當遮奢戶們無法無天,視大明律為無物的時候,朱翊鈞自然要出手。

    “鄧子龍還在京師,讓子龍將軍走的時候,把黃三和他的家眷帶到呂宋吧。”朱翊鈞在西苑,看著緹帥給的劄子,思前想後做出了處置,讓鄧子龍把黃三和家眷都帶走,那是呂宋總督府的地盤,西土城那些遮奢戶們,沒辦法在呂宋逞兇。

    國姓正茂,那是皇帝都要給幾分面子的呂宋總督。

    朱翊鈞拿起了硃批,在劄子上進行了批覆,而後下印,這個案子,就不是白紙案,而是黃紙案,將帶有皇帝印信的黃紙拿到刑部換成駕貼,就成了鐵案,這是完整的手續。

    朱翊鈞當初手刃《東征記》賤儒陳友仁的時候,也沒有繞開刑部,走了完整的流程。

    馮保將皇帝親筆詔書給了稟筆太監李佑恭,李佑恭帶著錦衣衛衙門,找到了緹帥趙夢祐和督辦此事的鎮撫使崔秀,李佑恭並沒有馬上回宮,而是去了刑部衙門,在刑部尋到了刑部尚書王崇古。

    “二位請坐,請坐,司務,看杯好茶。”王崇古十分熱情的招待了李佑恭和崔秀,而後拿著皇帝的親筆詔書看了許久,核驗起了印綬。

    “大司寇,有什麼問題嗎?”李佑恭感覺有點奇怪,王崇古有點熱情的過分了,而且時不時露出一些笑容,顯得有些瘮人。

    “沒問題,沒問題。”王崇古拿起了一份駕貼,親手寫好了駕貼,而後用了刑部的印,他寫了三份交給了崔秀一份,而後將第二份駕貼和陛下的親筆詔書給了李佑恭,讓李佑恭拿回宮中備份,第三份則留在刑部,算是把整個手續走完。

    “二位,二位,喝完這杯茶再走。”王崇古盛情挽留了兩個人,而後從桌上拿起了一份劄子說道:“我有些想法,但是想法還不成熟,就寫了封劄子,讓陛下先看看,勞煩大璫辛苦一趟,將劄子呈送御前。”

    劄[zha]子,一種正式的公文,主要用來上奏或者啟事,這種公文不像是奏疏,陛下沒有必要應批盡批,也不會送到文淵閣備案,主要作用是靈活奏聞自己的想法,一種非正式諫言。

    李佑恭將劄子收好,喝了一杯茶,將劄子帶回了西苑。

    鄧子龍已經在京師逗留了很長的時間,該辦的事也辦的差不多了,部署在呂宋的五桅過洋船也修繕完畢,他打算回呂宋去了,京師的確繁華,可是這裡水也是真的深。

    臨行前,鄧子龍前往了北鎮撫司衙門,將黃三和他的家眷提走,然後坐著車向著天津衛而去。

    在路過朝陽門的時候,鄧子龍看到了通惠河畔沿岸,站著一群人,鄧子龍打開了車駕的窗,看著窗外的喧鬧略微有些不解,細細問過之後,才知道,這裡也是個交易行。

    燕興樓的交易行是精紡毛呢最大的交易行,而通惠河畔有幾個不收手續費,也就是沒有千分之三抽成的交易行,這些交易行在通惠河畔有四個。

    燕興樓的交易行,帛幣的價格已經暴跌到了七錢銀每尺,而且燕興樓已經掛牌,因為精紡毛呢恢復了市價,交易行已經無限期停止帛幣交易,而不死心的投機客們,就把目光瞄準了城外的交易行。

    城外的交易行反應也非常快,四家交易行三家直接大門緊鎖,已然是人去樓空,還有一家也是關門,不過門前貼著無限期停止交易的告示。

    轟轟烈烈紅極一時的精紡毛呢生意,徹底成為了過去式。

    “貪財而取危,貪權而取竭,古人誠不欺我也。”鄧子龍頗為感慨的說道,這一句出自莊子的《雜篇·盜蹠》,說的是人應該學會管理自己的慾望,無論是追求財富還是權勢,採用不正當的手段去追求,終究會迎來危竭的那一天。

    “跳了,跳了!有人要跳河!”人群之中傳出了驚呼聲。

    鄧子龍順著人群的呼喊,望了過去,看到了通惠河畔,有一個人懷裡抱著一塊石頭,猛地跳進了通惠河裡,隨著第一個人跳河,他的身後,又有十幾個人,跟著跳進了河裡,噗通噗通的跳水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引起了人們的驚呼聲不斷。

    鄧子龍伸著脖子看了個真切,那些投機客們,真的跳了。

    黃昭勳,黃三在車上看到這一幕,真的是心有餘悸,這些人跳河,並不意外,投機客們不僅僅是把自己全部身家壓了上去,甚至有些人還負債累累,賠的傾家蕩產,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是賠的負債累累,大約只有選擇一死了之了,那些個放錢的人,絕對不會手軟。

    鄧子龍的車駕緩緩離開了通惠河畔向著天津衛而去,通惠河裡多了幾十具屍骨。

    這些投機客們不值得同情,這裡面有很多人已經在發佈票,將一尺布分成近百份,賣給窮民苦力,他們已經用盡了自己的錢,能借的都借了,讓窮民苦力跟著一起發財,看似是恩賜,其實是將百姓們跟他們這些投機客們綁在一條船上。

    陛下動手果斷而迅速,因為精紡毛呢這個生意,繼續發展下去。就是挾民自重的典型,到那個時候,朝廷就必須要維持這個生意的正常運轉,要為精紡毛呢的生意兜底,防止這個雷炸的時候,傷及太多人,導致民亂。

    陛下動手的時機,恰到好處。

    王崇古的劄子進了西苑,朱翊鈞坐在太師椅上,看著王崇古的劄子,有些感慨,精紡毛呢的生意是王謙催化出來的,現在王崇古的新劄子,則是給了皇帝陛下另一個開礦的機會。

    吝嗇的大明皇帝,一拳下去砸碎了聚寶盆,而王崇古又弄出了一個新的聚寶盆,繼續開採人礦,交易行甚至連人員都不需要變動,就可以繼續經營下去,皇莊極高的抽分,還能繼續維持下去。

    從精紡毛呢,改變成了賣船,這份劄子,朱翊鈞願稱之為‘人人船東計劃’。

    按照王崇古的計劃,將一艘價值五萬銀的三桅夾板艦,分成一千份,也就是每張船票的認籌價格為五十兩銀子,每一個持有票證之人,都是船東,三桅夾板艦每次到松江府後結算,將利潤的七成分為一千份,分紅給所有船東。

    這些船票證同樣是不記名的,可以自由買賣,可以自己燕興樓登記出售,也可以等待船隻到港後的分紅。

    風險越大,收益也就越大,前往不同地方的船票證的價格各有不同,收益也各有不同,這是需要一套極為精準的算法。

    王崇古這個主意,其實是因為大明開海,需要更多的銀子注入,2010萬銀的投入,已經開始有些捉襟見肘,快花完了,船廠的擴建、船匠的培養、打通原料供應鏈、擴大產業,都需要海量的銀子,而這個交易行,就是源源不斷的為開海注入資金。

    王崇古直言不諱,此舉,就是為了把更多的勢要豪右綁在開海這艘大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怪不得朝臣們天天彈劾王次輔,說他是聚斂興利,說他是國之佞臣,這真的是一點都冤枉啊。”朱翊鈞拍著手中的劄子,思考了片刻說道:“擺駕,去全楚會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