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三百三十六章 提筆區區十八畫,道盡人間萬般苦(第2頁)

    “臣愧不敢當,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於陛下之職分也。”張居正恪守君臣之禮,從不僭越分毫,每次皇帝感謝張居正的時候,張居正都會拿出先帝來,這不是拿先帝壓皇帝,而是表明自己是受先帝的託付,才告訴皇帝這些道理。

    “這個南京禮部右侍郎董傳策,押入京師徐行提問吧。”朱翊鈞宣佈了自己的決定,慶賞威罰,缺一不可,做錯了事兒,就得為自己的錯誤負責,董傳策既然敢收銀子,那就不能怪朱翊鈞把他送進快活碑林裡,遺臭萬年了。

    數百年後,人們還是能在快活碑林看到了董傳策的事蹟,人人唾而棄之。

    “先生知道那些個賤儒們都是怎麼說先生的嗎?”朱翊鈞說起了趣事。

    張居正頗為平靜的笑了笑,搖頭說道:“且隨他們說去吧,他們罵的再兇,臣也掉不了幾塊肉不是?”

    張居正對於儒學士們對自己的評價,早已釋然,反正這些犬儒們也放不出好屁來,張居正早就不看那些個士大夫們彈劾他的奏疏了,都是貼個空白的浮票了事。

    朱翊鈞滿是笑意的說道:“誒,先生想錯了,現在啊,儒學士們都是誇先生呢。”

    “誇?”張居正呆滯的說道,他真的沒關注,自己居然不捱罵了?

    “嗯。”朱翊鈞笑著解釋了下其中的詳情,張居正回朝之後,大明皇帝就再沒有一次,到午門監斬,動輒斬首幾百人,先生回朝之後,拿著大刀的孩童,終於有人約束一二了!

    張居正封印了一個不可名狀的怪物,這一事實和作用,被大多數人認同。

    張居正聽聞,多少有點啼笑皆非,這話說的,若是再有孔府大案,張居正也會贊同陛下殺人,現在陛下沒有殺人,只是沒有發生需要瓜蔓連坐的大案罷了。

    朱翊鈞和張居正溝通了一下關於趙老七的安排,應昌看似苦楚,應昌卻沒有那遍地的蚊蟲,也沒有那麼多的水土不服,趙老七那恐怖的力氣,朱翊鈞也是嘖嘖稱奇,十五歲,還沒討婆娘,還是少年組,就那把子力氣,就十分的強悍了。

    “先生知道,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在戰場上用的什麼兵器嗎?”朱翊鈞忽然開口問道。

    張居正認真的想了想,搖頭說道:“啊?這個臣還真的不知道。”

    朱翊鈞十分確信的說道:“一丈二尺、白蠟牛皮杆、尺長槍頭、六斤八兩的大槍。”

    某種意義上,也該朱棣成為大明皇帝,因為朱棣真正遺傳了朱元璋的武學,朱棣在戰場上如入無人之境,一方面是太子府官軍配合的好,一方面也是朱棣真的猛。

    連桿重六斤八兩的大槍,是真的重,經常做飯的人都知道,一個鍋顛一會兒都會很累,這六斤八兩的大槍在戰場上揮舞,方圓一丈二尺之間,寸草不生。

    “朕這六合大槍,也練了有一陣了,耍套路還能耍一耍,但是這上戰場還是遠遠不夠。”朱翊鈞頗為可惜的說道。

    “臣不通武藝。”張居正雖然是軍戶出身,但是真的不會武藝,他十二歲就成了秀才,之後就一直在努力準刻科舉了,和武藝,逐漸漸行漸遠,陛下所言,他其實是不明白的。

    “馮大伴,抬朕槍來。”朱翊鈞決定不白話,直接耍一套。

    朱翊鈞開始熱身,耍這玩意兒,需要一個極大的場地,而且十分的辛苦,不熱身,以朱翊鈞的體力,一套也耍不下來。

    朱翊鈞和張居正移步文華殿外,朱翊鈞熱身結束,抓住了自己的六合大槍,這槍大約有兩個半朱翊鈞那麼高,槍頭在午間陽光下熠熠生輝,紅纓在秋風之中隨意飄蕩。

    朱翊鈞腳一踢,將槍端在了手中,開始演練,他學習的槍法,一共二十四式,功力都在腰上,全靠腰用力,一杆長槍在皇帝手中飛舞著。

    張居正不懂武藝,他只知道陛下耍的十分認真,頗有章法,勢沉萬鈞,動若雷霆,正是那戚繼光成名絕技,二十四式六合金槍法。

    一截二進三攔四纏五拿六直為六合。

    朱翊鈞半蹲,右腳腳尖點地,左腳踩實,右手翻握槍尾,左手緊鄰右手正握,穩穩的拿住了六合大槍,眼睛緊緊的盯著槍尖,而後猛地站直,將手中長槍順勢遞出,槍出如龍,長槍如同一條匹練一樣,帶著呼嘯之聲,狠狠的紮在面前的木樁之上,木樁應聲碎裂四散而出。

    張居正呆滯的看著面前這一幕,他因為不通武藝,一直沒關注小皇帝習武的進度,這一槍,居然把木樁都碎了,這要是個人,怕是直接對穿了!

    他的弟子已經強悍到了這種地步嗎!

    朱翊鈞收槍,站在原地氣喘吁吁的把氣息喘勻,而後又連續做了幾個動作收工,讓肌肉完全鬆弛下來,才回到了月臺之上,才搖頭說道:“還是不大行。”

    “這!還不行嗎!”張居正身體微微後傾,十分震驚的說道。

    一槍把大腿粗的木樁都戳碎了,陛下居然說還不行。

    “李如松用馬槊。”朱翊鈞十分肯定的說道:“戚帥說唯獨把這槍練好了,才能用槊,戚帥年過五十,已經不用馬槊,改用槍了。”

    戚繼光已經過了五十,再強撐著射虎力弓、用馬槊,跟年輕人較年富力強的勁兒,不是戚繼光的風格,戚繼光其實覺得皇帝練到六合大槍就足夠了,沒必要追求馬槊,不是說馬槊不厲害,是時代變了,現在火器為王,戰場上,一輪齊射,就是這槍法中破箭式練得再好,也破不了呼嘯而至的鉛子。

    火器的出現和不斷完善,正在不斷的改變著戰場的格局。

    就像是戚繼光不太推崇騎射,戚繼光對皇帝練馬槊持保留態度。

    要強的大明皇帝,硬生生的練了出來,現在大明皇帝的個人武力的追求,已經向著馬槊的方向追求,陛下不是天生的將種,武道的天賦,其實非常一般。

    但是這件事戚繼光也不好多勸,畢竟當初張四維安排王景龍刺王殺駕,陛下獨自面對凶逆的無奈,是習武的出發點。

    戚繼光分析,可能大明皇帝如此勤修武藝,是對自己軍事天賦比較弱的一種爭強好勝,天賦不行又喜歡玩,為了不造成更加惡劣的危害,只好把對戎事的嚮往,發洩到這個人勇武之上了。

    朱翊鈞和張居正聊了許久,而此時的沙阿·買買提,也從四夷館,換到了會同館驛,大明對於賜予五章冕服的藩國,待遇比較高,都是住在會同館驛,而沒有賜下五章冕服的番國,則是一律住在四夷館,以夷狄待之。

    沙阿·買買提,從四夷館搬到了會同館驛是特例,誰讓人家加錢提船?這可是一艘加了五萬兩白銀!

    “喝茶喝茶,沙阿特使,提了船之後,是打算回蒙兀帝國,還是留在京師為使?”陳學會滿臉笑容,對於送銀子的大客戶,陳學會這個鴻臚寺卿,從不吝嗇笑容。

    沙阿環視了一圈,頗有感觸的說道:“我在遙遠的葉爾羌汗國出發的時候,就知道一路上要面對怎麼樣的困難,風沙、泥沼、馬匪、貪婪的人心和要命的疾病,我這一路走來不易,在甘肅的時候,若非惠民醫倌的醫生,救我一命,我怕是走不到這裡,這裡如此的繁華,讓人不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