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打起來了,北虜的使團打起來了!
兩個使者前來應昌見戚繼光,其實是一個很犯忌諱的事兒,戚繼光最好的做法是不見。
三娘子的兩次到訪都是得到了大明皇帝的首肯,是為了讓三娘子知道大明軍的現狀,省的做出戰略誤判,而這兩個使者,朝廷不知道,而戚繼光最好就是什麼都不做,讓他們哪來的回哪裡去,這樣對戚繼光而言最為安全,否則朝中的言官,最少也要彈劾戚繼光一個陰結虜人的罪名。
什麼都不做,對自己有利。
陳大成傾向於不見,而戚繼光選擇了見。
這是一種危險的做法,可是戚繼光還是見了,見的理由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實現陛下對草原的戰略,以戰促和,用鬥爭爭取和解,如果不是要軍事驅逐,那必要的溝通還是需要的,而戚繼光有陛下賜予的天子劍,那是陛下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賜予,至今,陛下從未收回,戚繼光領兵在外有便宜行事的權力。
比如晉黨發動了叛亂,戚繼光就可以選擇放下既定目標,回京平叛。
戚繼光有見的權力,有見的理由,所以他選擇了接見,陳大成無法阻攔他也知道戚繼光從來沒有變過,和張居正一模一樣,先公後私,先思慮大明的國朝利益,至於自己的榮辱,反而放在了身後去考慮。
“拜見戚帥!”土蠻汗和俺答汗的使者,那是大眼瞪小眼,他們被戚繼光安排住的緊鄰,不僅如此,還一起召見了他們,這種安排差點讓雙方打起來。
土蠻汗的使者是土蠻汗的繼承人長子布延,而俺答汗的使者是長孫扯力克,扯力克的情緒不太好,他在來的路上收到了父親的死訊,這次的出使必須要成功,否則他將面臨失去繼承人的資格。
草原的繼承說複雜有各種規矩,說簡單,拳頭大的就是爺。
“坐坐坐。”戚繼光表情十分的溫和,根本看不出來他是那個殺穿了土蠻汗的防線奪回了大寧衛,而後再次出兵將土蠻汗這個宗主可汗徹底趕出草原的戰神,戚繼光在不打仗的時候,一直都很溫和,謙遜有禮。
“海東青帶來了長生天的啟迪,戚帥的威名連長生天都已經知曉。”扯力克的第一份禮物是一堆海東青。
布延聽聞扯力克的話,立刻就譏諷的說道:“長生天?俺答汗都開始禮佛了,你再提長生天就不怕招惹天怒嗎?草原的叛徒,還好意思說這些嗎?”
“被打的抱頭鼠竄的又不是我們右翼。”扯力克則十分淡定的回敬了一句,現在左右兩翼的關係很差,雙方都為了戰敗是對方的責任吵的不可開交,兩個人的拉扯,根本還是為了誰要為戰敗負責而爭論。
布延立刻說道:“若不是俺答汗遣你父親到我父親這裡遊說,我父親被蠱惑,這次的應昌之戰,也不會發生。”
戚繼光眼神閃動了一下,被打的銜尾掩殺、跑的哪裡都是的土蠻汗,居然不是舔自己的傷口,而是悍然發動了進攻,意圖奪回應昌,土蠻汗到底哪來的勇氣?
答案揭曉了。
死去的俺答汗長子僧格,親自前往遊說,並且答應合兵共擊應昌,土蠻汗當然要搏一搏,戰敗之後,僧格為戰敗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用自己的生命再次證明了戚繼光在軍事上的強悍。
“還不是你父親先找到了我父親!現在賴到我們頭上嗎?長生天在上,你難道不承認這個事實嗎!”扯力克拍桌而起,說起了曾經。
萬曆五年三月份,土蠻汗進攻彰武失敗後,就開始聯絡俺答汗諸部,聯絡的人就是僧格,而僧格最終說動了老邁的俺答汗,才有兩個萬人隊趕到了應昌,虎視眈眈。
這是土蠻汗的自救,但最後害了他,也害了僧格。
戚繼光也不說話,就是看著他們吵架,也不覺得吵鬧,只覺得有趣,陛下說過,在戰敗的時候,連呼吸都是錯的,所以戚繼光每次在用兵的時候,都會把自己放在戰-->>
敗的一方去考慮。
戚繼光的立根之本,是他的戰績,他用一場又一場的勝利,堵住了所有言官的嘴,可是這些勝利實在太多也是一種困擾。
而在某些時候,要適當的犯一些錯,讓自己不那麼完美,這樣一來,就不會走到封無可封賞無可賞,皇帝必要除掉,以保住自己的皇位的地步,所以戚繼光見兩個使者也是自保,要給言官們攻訐的機會,如果太過於完美,難免讓人聯想到王莽謙恭未篡時。
皇帝也是官僚,皇帝的第一要務也是保護和鞏固自己的權力不受侵犯,甚至不受挑戰。
戚繼光見這兩個使者,聽他們吵鬧,是為了犯錯,也是為了自己生存去考慮,他和李成梁不一樣,李成梁要狷狂,因為他在遼東,戚繼光要有缺陷,有缺點,因為他在京師,這是他的生存之道。
戚繼光絕對不是那種單純託庇於張居正、託庇於皇帝,毫無任何政治智慧可言的莽夫,相反,他很懂朝廷。
扯力克和布延一直在吵,甚至都吵到輩分上了,戚繼光仍然沒有說話,直到二人詞窮,沒有什麼話題好吵了才坐下。
“來者是客,看碗熱茶吧。”戚繼光看他們終於停下了演技劣質的表演,平靜的說道。
這兩位是一家人,如果把左右兩翼看作兩個完全分化的集體,是一種錯謬,在戚繼光的眼裡,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北虜。
扯力克和布延互相看了一眼,這戚繼光打仗厲害,這涵養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強悍。
相比較他的軍事天賦而言,戚繼光在這方面是短板,奈何在文華殿上看多了演技精湛的表演,看多了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師爺,這兩個人的表演,實在是拙劣至極。
這二人再能演戲,還能有朝堂上的明公能演?王崇古當年為了讓自己家的狗到京營吃一份皇糧,居然要用譚綸咳嗽把譚綸彈劾走,就因為譚綸阻攔了王崇古提舉京營將帥的名錄,而且還大張旗鼓的就朝日壇咳嗽進行了討論。
“戚某其實很不喜歡打仗。”戚繼光坐直了身子,說出了第一句。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戚繼光打仗的目的,從來不是建功立業為自己的子孫後代掙到一份世襲罔替的爵位,嘉靖二十九年,北虜倭患這兩大軍事危急之下,說大明亡國都是擁躉無數,他打仗的目的是但願海波平。
他提出的口號,上報天子,下救黔首,從來不是一句空話,而是踐履之實的實踐,他這麼說也這麼做。
這大抵就是戚繼光和張居正最大的共同點,先公後私,他們的主要目標裡從來沒有自己。
這話在扯力克和布延聽去,就像是一個大嘴巴扯得他們臉生疼,一個在草原上逞兇,兩次殺穿了土蠻汗,甚至以一萬兵力,周旋在左右兩翼的夾擊之下,並且大獲全勝的不世悍將,一開口就說,我不喜歡打仗。
那喜歡打仗該是什麼樣的?不喜歡打仗打成這樣,那要是喜歡打仗,該打成什麼模樣?那戰敗方又是什麼樣的尷尬處境?
“能好好過日子,誰願意打仗呢?隆慶二年,眼看著只有廣州的倭患還未平定,彼時我部正打算南下廣州徹底蕩平倭患,我當時跟部將言此戰之後,解甲歸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