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三十二章 陛下比王謙還壞!



                “讓王謙去格物院吧。”張居正並不認為王謙是個壞人。

    在政治傾軋中,為了保證自己活命用的手段而已,政鬥和戰場一樣,贏家通吃。

    如果是張四維一把火把皇宮給點了,把皇帝給燒死了,李太后下懿旨讓潞王登基,而後讓張四維入閣,張居正的下場不會比張四維好到哪裡去。

    在一個零和博弈,鬥爭都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而且王謙為了自保,對張四維下的那些手段,缺少證據,王謙的手腳實在是太乾淨了。

    讓王謙去到格物院,這孩子就不用繼續做壞人了,誰天生想當壞人?這個年紀中了進士,哪個不是一腔熱忱,要將這蠅營狗苟的骯髒朝廷,變成朗朗乾坤?

    但是這走著走著,人就慢慢的變了。

    “能去嗎?”王崇古就這麼一個兒子,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到格物院裡,做個算學博士,遠離傾軋。

    “當然,會試之前,陛下就說過了,王謙是個聰明人,而且對算學很有興趣,即便是不去格物院,也可以去毛呢官廠做個大把頭,把做生意的門道摸清楚。”張居正十分明確的告知了王崇古,大明皇帝真的這麼說,也這麼做。

    只要王崇古還是聚斂興利的臣子,朱翊鈞沒有理由對王崇古動手。

    “陛下確實這麼說過。”萬士和喝了口茶,看著王崇古非常明確的告知。

    這不是張居正在耍手段,這矯詔之罪,那可是讖緯的謀反,陛下說的話,是不能隨意曲解,更不能隨意更張的。

    萬士和聽到了,陛下確實有迴護之意。

    大家都是這官場上鬥了半輩子,鬥到了文華殿上的廷臣,其實都非常清楚,官場是天下最大的名利場,在這個名利場裡,就是強如張居正,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比如前前禮部尚書陸樹聲,就是張居正看走了眼。

    王崇古沉默了下來,春風吹過了玻璃窗,將茶煙吹散,而王崇古卻釋然的笑了笑,搖頭說道:“兒大不由爹了,他有自己的主意,哪怕是我把他送到了格物院或者官廠,他志不在此,怕是還要想方設法的到都察院去。”

    “投不了全晉會館、全楚會館,他可以去找海瑞,把自己那套外室反貪兜售一二,海瑞必然會提舉他,攔不住的。”

    朝堂之上,連張居正都不能一手遮天,既然王謙打定了主意要走這條路,那便讓他走走試試,撞得滿頭是包,就知道改悔了,王謙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即便是王謙出了什麼意外,王崇古也不會絕後。

    “那就依大司寇所言。”張居正點頭,略顯有些疑惑的說道:“這個外室反貪,到底是怎麼個做法呢?”

    王崇古笑著說道:“這城裡走街串巷,消息最靈通的便是這三姑八婆,尼姑、道姑、卦姑、媒人婆、接生婆、挽面婆、舂米婆、洗衫婆、擔擔婆、食奶婆、姑仔婆,這走街串巷的,從她們手裡就能找到這外室所在。”

    此言一出,連張居正都喝了口茶,他似乎誤會了,王謙可能真的是那種天生適合官場,壞到流膿的那種人,這是人能想出來的思路嗎?

    這三姑八婆,只要是外室,都要接觸到,這稍微問兩句,那基本八九不離十了。

    這外室反貪,最難找的就是找到這個外室,很多京堂朝官養外室,那都是事發了,要麼被正室給知道了,要麼是外室生了兒子,不甘心這麼不明不白,哪怕是讓孩子做個庶出,也要登堂入室。

    但王謙,真的是個讀書人,壞的心肝脾胃都是黑的。

    萬士和聽完,呆滯的說道:“令郎,果然在此道很有天賦啊。”

    此子頗有酷吏之資!

    當酷吏那也是要天賦的,若是沒點天賦,當酷吏是要被人玩死的,顯然王謙這個傢伙,有酷吏之資。

    “三姑八婆的嘴最是碎碎唸了,但是也不太好讓人開口吧。”張居正提出了自己的疑慮,這三姑八婆就是知道,那對緊要人物,必然是三緘其口,怎麼可能輕易透露出去呢?

    “三姑八婆招人嫌,三教九流下九流,她們奔波是為了什麼?為了生計,為了錢。她們最怕的是什麼?捲到這朝堂的鬥爭裡,死的不明不白,若是有個機會,說出去秘密,就可以直接遠走高飛,很多人都會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王崇古面色複雜的解釋瞭如何讓三姑八婆開口。

    他見過兒子的手段,白銀開路反而是下乘手段,最多還是利用人心,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

    王謙在收買那些張四維的傭奴時,總是能夠精準的將其收買。

    張居正沒有繼續問下去了,因為只要找到外室,那接下來要做什麼,不言而喻了,京堂百官們,最喜歡乾的事,就是讓外室把持那些個買賣,自己清清白白,這些個外室,大抵就是個賬房的存在。

    有些不方便直接送錢,打聽到了道兒,就送珍奇給這外室,這看似是繞了一個圈,但其實並沒有繞圈。

    這都是心知肚明的玩法了,真的要收錢辦事的時候,這進京辦事的外官、經紀、買辦、掮客們,才能知道這外室究竟是何人,而且能搭上這條線了。

    找到外室,等於抓到了這個京堂官的命。

    “等殿試之後,就讓他走馬上任吧。”張居正選擇了妥協,讓王謙闖一闖就是,他思慮了半天說道:“大司寇啊,讓王謙一定注意安全,把人給徹底惹惱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知道的,但是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自求多福吧。”王崇古長長的吐了口濁氣,他作為老爹能做的就只能做到這裡了,日後的事兒,就只能看王謙本人的造化了。

    三日後,是大明朝的殿試,朱翊鈞已經進行過了一次殿試,到了這個環節,比的不是才學,而是寫的字好看與否。

    寫的字好看,陛下一眼看中了,就能點個狀元。

    殿試其實只點前三甲,狀元榜眼探花這三位,除非說有那種比較特殊的例子,才會額外下調名次,一般都以會試名次為準。

    比如永樂十九年,會試第一的于謙,在朱棣剛剛喬遷新居的時候,以策傷時,用策論,指責文皇帝在坐穩皇帝這些年的一些錯誤決定,包括了窮兵黷武、勞民傷財、天下疲憊等等,這也是事實。

    文皇帝朱棣打了一輩子仗,面對于謙的指責,最後也是將其下調了名次,沒捨得殺于謙。

    這次殿試的地方,在文華殿,朱翊鈞和明公們都跟學子們見了面,而後,皇帝便帶著明公們離開了,這些人未來可期,但是他們的未來,還很遠。

    朱翊鈞在殿試之後,專門召見了焦竑、馮夢禎、張嗣文、王謙四人,焦竑是狀元,馮夢禎是榜眼,張嗣文是第二甲第一名,但是這個第一名就是個榮譽,因為要授其格物博士,便不會館選為庶吉士。

    張嗣文因為張居正的緣故,不能入仕,而焦竑則是比較厭倦官場的爾虞我詐,也自認為自己不是那塊料,乾脆也和張嗣文一道入了格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