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亂亡之禍,不起於四夷,而起於小民(第3頁)

    “得明日了。”馮保俯首說道:“多考了一科,這批卷就延後了一日。”

    “確實是,朕加的附加捲,那就明日吧。”朱翊鈞擺了擺手,繼續研究自己的橡膠樹的種植和點橡膠了。

    這玩意兒是十分有趣的,橡膠樹原產自巴西,船長安東尼奧把這東西當成觀賞性的植物,送了不少種子過來,可是北衙不能種植,大明能種橡膠樹的只有海南和廣東。

    當然還有名義上歸屬於大明南洋諸國。

    次日清晨,朱翊鈞見到了久違的次輔呂調陽,呂調陽和申時行是這次的主考官,會試中式的進士名單,終於確定好了。

    狀元郎是焦竑,這個名字一出現,朱翊鈞長鬆了口氣,大明的狀元郎四處捱罵也不是個事兒,焦竑的戰鬥力是有目共睹的,只有他罵別人的份兒。

    而張嗣文、和王謙也在進士名錄之中,朱翊鈞看完之後,發現了顧憲成也在,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了起來。

    他拿起了硃筆,把顧憲成的名字劃去說道:“朕不喜歡此人,不讓他中式,先生,朕可以這麼做嗎?”

    “當然可以。”張居正俯首說道。

    科舉又叫恩科,這玩意兒還不是隨陛下心意?再說,劃掉一個人而已,按照君師一體的基本邏輯,陛下把這個名單全部打回去重考也沒關係。

    洪武年間,南北榜案爆發後,太祖高皇帝下旨重新考,那還不是重新考了一次?

    陛下只是劃去某個不喜歡的人而已,這歷朝歷代都不少見。

    陛下不喜歡顧憲成是意料之中的事兒,那個傢伙在燕興樓口出狂言,還被陛下給聽到了,陛下還親自去反駁,因為陛下結識了狀元郎焦竑。

    朱翊鈞也不打算調整名次,焦竑既然是會試第一,那殿試只要不出什麼問題,仍是第一,誰讓朱翊鈞喜歡這個口出狂言,四處罵賤儒的學子呢?

    至於顧憲成,那就抱歉了,在這個地方被劃掉名字,只能下次再來了,如果沒人告訴顧憲成,顧憲成會參考三次,而後徹底失去進士資格。

    再說了,陛下您都劃完了再問,這是在問輔臣的意見嗎?

    “如此。”朱翊鈞將名錄遞給了張宏,而後拿起了另外一份名單,特賜恩科進士,共計一百五十人,朱翊鈞看完了名錄,並沒有劃掉誰,直接硃批下印,算是認可了這份名單。

    特賜恩科進士都是在地方任職多年,而且考成法三年皆為上上之人,這不是張居正的朋黨,如果把黃清、楊果、趙蛟這類吏員出身卻拿到官身的人,看成是張居正的朋黨,顯然是不理解大明的政治體系。

    一個正一品的太傅,有一大堆不入流、沒有官身的朋黨,這是個笑話。

    “黃清是入京敘職了嗎?等會兒宣見一下。”朱翊鈞看到了黃清的名字,舉人出身現任知縣,入京謝恩,乾的最多的是墾荒、興修水利和魚肉權豪。

    黃清和海瑞已經有話要說,因為黃清也被彈劾魚肉權豪了。

    “臣遵旨。”張居正俯首領命,讓皇帝見外官是他提議的,陛下這麼些年來,一直十分堅決的執行,而不是找理由逃避。

    黃清字興平,江西人,個頭不高,比十五歲的朱翊鈞高了半個頭,身材比較瘦弱,一身官服顯得有點大,他就是入京來領印,前往浙江仁和做知縣,黃清沒考中進士的原因是他沒考,因為沒錢。

    大明制度是考中舉人第一年,可以配驛入京,但是黃清母親亡故,守孝三年,這才耽誤了,後來就沒錢入京了。

    中舉,是魚躍龍門,改變了自己身份地位,哪怕是接受一些大戶的投獻,把自己舉人的免賦田畝利用起來,成為黃老爺,也不會窘迫到無法入京,但是黃老爺最終還是沒成為黃老爺,而成了黃青天。

    黃清的問題是,他得罪了當地的大戶人家,所以無人敢投獻他名下,不成為黃老爺,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沒錢入京,沒有官身不能用驛站,也沒地方找到馬牌,最後成為了吏員,一干就是十二年,到了萬曆四年成為了仁和知縣。

    入殿之後,黃清趕忙下跪,三呼萬歲見禮。

    “免禮免禮。”朱翊鈞對黃清笑著說道:“黃愛卿,今日朕給你特賜恩科進士,萬望愛卿莫忘為何加恩,克終極難,爾與朕當共勉。”

    “臣謹遵陛下聖誨。”黃清沉默了許久,才鄭重的再拜叩首。

    “朕有疑慮之處,這種桑利厚,為何江南廣為糧田、棉田,而少桑田?”朱翊鈞詢問黃清政務,看看這個從吏員爬上來的七品大員,有何高見。

    “桑樹利厚,可是桑樹要兩年才能養蠶,窮民苦力,維持生計本就極難,更遑論種桑了。”黃清斟酌了下,才說出了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種桑,第三年才能拿到利,那麼頭兩年的營生從何而來?朝廷藁稅、縉紳谷租、鄉部私求等等,百姓生活困苦,本就是生活艱難,兩年沒有任何收成去種桑,那是要百姓的命。

    “愛卿所言,朕第一次聽聞,有儒生告訴朕,說是小民短視。”朱翊鈞恍然,認可了黃清的答案。

    大明眼下很缺絲綢,有點絲綢都拿出去換了銀子,而穿習慣了綾羅綢緞的勢要豪右們,自然不能忍受沒有絲綢的日子,就提議改稻為桑,種樹興利聚斂,但是朱翊鈞對這件事的態度一直不支持。

    這政令看似美好,但是絕口不提的成本,就是百姓生活會更加困苦不堪。

    黃清看問題的角度是基於踐履之實的,是自下而上的,朱翊鈞對黃清非常認可,他笑著說道:“朕有第二問,愛卿從江南,順著運河而來,就愛卿看來,海運漕糧,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大利興邦。”黃清俯首說道:“海漕今歲,不過一百萬石,仍有三百萬石河槽,但是仍然是大利,至少空出來的減少的那一個月,天下百貨更加暢通無阻,運河沿岸,並沒有因為漕糧海運,而無以為繼,生民顛沛。”

    大運河的運力是極為有限的,而且漕運要佔據運河四個月的時間,是大運河河道的黃金時間,而糧食並不是一種交換價值極高的大宗商貨,糧食最大的價值就是使用價值,如果哄抬交換價值,那就是在戕害百姓,那是需要被清理的國朝蠹蟲。

    黃清不想談太多,他只是告訴了陛下答案,從他入京看運河沿岸,四處都是備貨的倉庫,就知道運河的運力得到了釋放,商貿更加頻繁,漕糧海運,大利興邦。

    朱翊鈞笑著說道:“如此。”

    大明總是這樣,道理上講的確應該這樣,但是往往現實情況不是這樣。

    這兩個大明笑話,第一個乞兒笑士林,的確是嘲諷狀元郎孫繼皋,第二個齊雅秀是嘲諷正統年間首輔楊士奇的,說楊士奇去狎妓被娼妓給罵了。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