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一十三章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第2頁)

  “我說我沒拿,你信嗎?”王崇古的面色格外的古怪,陛下還要保他,這是讓他最意外的事兒。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當初皇極殿上的寬宥,在王崇古看來,皇帝肯定是憋了一肚子的氣,但是為了西北的穩定,還是饒過了他王崇古本人和家眷,是防止矛盾進一步激化。

  張四維和那二十四名解刳犯已經入監,七百餘人已經斬首,三娘子再次入京商談馬價銀,不僅僅是朝臣們覺得殺他王崇古的時機到了,就連王崇古都這麼認為,自己也到了該死的時候。

  “大司寇既然沒拿,為何不肯上奏陳情?伱自己都不言語,陛下如何作保?”張居正聽王崇古這麼一說,那叫一個氣!

  沒拿就是沒拿,上奏懟那些言官就是,怕什麼呢?

  皇帝倒是有意偏袒,可你老王都不自陳,那只有一方在唱戲,這就讓陛下非常被動,只能偏聽偏信了。

  這頭窮追猛打,那頭你一言不發,可不就是這樣的結果?

  張居正很快就帶著大堆的案牘開始盤賬,這一次的盤賬很是細緻,皇叔朱載堉搬出了自己的八十一檔大算盤。

  而王夭灼作為朱載堉的門徒,也在撥算盤的行列之中,內監、戶部、格物院三方審計。

  朱翊鈞看著王夭灼的手在算盤上飛舞,感覺格外奇妙,這雙手,既能打得了算盤,也能彈琴,著實是讓人眼前一亮。

  兩天的功夫,審計的結果就呈送到了御前,答案是格物院、佛塔、皇宮鼎建大工的賬目沒有問題。

  賬目沒有問題,不代表工程沒有問題,很快,佛塔工地要的回填土方要被挖開,查看地基是否按照當初的大報恩寺琉璃塔的規格建造。

  十一月中旬的時候,工地被挖成了一個大坑。

  朱翊鈞親自來到了佛塔的工地,佛塔周圍土方已經回填,這次挖開地基就是為了看一看地樁的深度。

  “建築垃圾回填就是,這還是三合土的,光是挖開,就得十幾日。”朱翊鈞的語氣不善,對於賤儒誤事體會更深。

  其實從三合土開挖的時候,就有人意識到了不對勁兒,根據商賈趙德義的供述,土方回填的事兒,就是他們做的,因為是鋼混結構,所以都是隨意回填的垃圾,但是開挖之時,就發現全都是三合土回填。

  等到挖到了十一丈深的時候,答案揭曉,並沒有偷工減料。

  而朱翊鈞就是過來看一眼,確定這一事實。

  “大司寇這設計超標了,這麼粗的柱子,是不是有點過於保守了?”朱翊鈞自然沒有下坑,只是看著坑裡的地樁,按照永樂琉璃塔的營建規格,二十三丈四尺六寸高的佛塔,地基只需要三丈就足夠了,就目測就超過了五丈。

  王崇古頗為平靜的說道:“這不是朝廷給的銀子多嗎?不拿的話,就只能建的更好了。”

  五十萬兩銀子造佛塔,不貪不拿,那就是這個建築質量,梆硬,三百年?五百年都不會塌。

  “陛下容稟,趙德義就是包辦了土方回填,他不用三合土,所以把他給趕走了,臣之所以不給他錢,是他回填,臣又另外找人挖開了,重新回填的。”王崇古終於肯陳情,說這件事的始末了。

  其實不復雜,趙德義回填土方偷工減料,王崇古聽聞之後,立刻把趙德義給趕走了,換了一批人用的三合土回填,趙德義當然拿不到錢,他都沒幹多少就被趕走了。

  王崇古之所以堅決用三合土回填,還是皇帝視察皇宮鼎建的時候,就說過鋼混結構建築強度極高,直接用垃圾回填就可以了。

  在偷工減料這件事上,陛下的手法比他還要專業!

  這要是偷工減料,豈不是等於說,王崇古在班門弄斧?

  既然剖開了肚子,王崇古真的只吃了一碗粉,那這些鼓譟聲勢的言官都要付出一點代價,卻不太好懲治,畢竟是國朝重要的糾錯力量。

  懲罰耳目之臣的度,重了堵塞言路,輕了不能糾正風氣。

  朱翊鈞眉頭緊皺,而後眼前一亮,對著張居正說道:“朕有個主意。”

  “陛下,又有主意?”張居正立即打了個激靈,如臨大敵般的看著陛下,全是警惕,陛下這越來越像是個讀書人了,眼睛珠子一轉,就是個主意。

  朱翊鈞叉著腰看著面前的大坑說道:“這土方回填還是麻煩事,先生,把這次所有彈劾大司寇奏疏的科道言官、製造風力輿論的筆正,都召集到一起,讓他們來這,把挖出來的坑,給朕填回去!”

  “必須是言官自己動手,不能請託他人。”

  “閒的沒事幹就去青樓聽曲兒,整天雞蛋裡挑骨頭還沒挑出來,丟人。”

  朱翊鈞讓讀書人脫下長衫,跑到土坑來回填,耽誤的工期和損失,朱翊鈞就不給他們算了,但是這個坑的回填,這些科道言官和那些個筆正,必須要自己填回去。

  “大司寇,看著點,要保質保量的完成。”朱翊鈞看著王崇古,意味深長的說道。

  這些傢伙全都落到了王崇古手裡,王崇古可以和科道言官一樣雞蛋裡挑骨頭,這個乾的不好,那個乾的不對,可勁兒的、在物理層面上,折騰下這些科道言官。

  “啊這…臣遵旨。”王崇古瞪大了眼睛,驚訝無比,他當然聽出了陛下的潛臺詞。

  讓士大夫們脫了長衫,到工地幹活,侮辱性、物理懲罰上,絕對比廷杖還要強的多,百無一用是書生,多少言官們,手無縛雞之力,脫掉長衫穿短褐,直接下地幹活,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但是又不能不幹。

  皇帝的旨意,不幹就只能滾蛋回家了,想在朝繼續為官,就必須要做。

  這已經挖開了,證明了王崇古並沒有拿要,那鬥爭失敗的一方必然有懲罰。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關於西山煤局的鬥爭第一輪,以王崇古真的只吃了一碗粉告終,而作為裁判,朱翊鈞沒有放過起鬨的臣工,狠狠的羞辱了他們,把他們的體面全都扔在了地裡,不停的摩擦,還惡狠狠的啐了一口。

  第二輪鬥爭很快就開始了,而這一次的鬥爭充斥著火藥味兒,因為鄉野流痞,開始發力,他們在抬柴夫中間警告抬柴夫們不得給官窯抬煤。

  這件事已經醞釀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當官窯採煤堆積起來時,王崇古立刻就意識到,有人在興風作浪,秋冬是用煤的高峰期,這段時間,居然能讓煤堆在廠裡運不出去,顯然是有人在故意製造事端。

  而負責督辦西山煤局的王崇古,正是刑部尚書。

  王崇古根本不慣著這些個流痞,四處抓人,把人逮住了就送到煤場去挖煤,威逼利誘三年苦役,打砸百姓家舍者十年苦役,傷人者坐罪論斬,一時間,西山的治安環境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十二月初已經有了十二名流痞問斬,力度極大,這一輪的整飭之後,西山煤局的煤開始流暢運抵西直門內。

  圍繞西山煤局的第一輪鬥爭和第二輪鬥爭的時間線,並不是完全分開,而是混合進行的,但是都以王崇古獲勝而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