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零七章 朕以大明天子的名義,判爾斬立決(第2頁)

 大把頭對於這個法例非常不能理解,她也是搖頭說道:“大司寇親自定下的規矩,你跟我說不著,我上七天也得歇著,你可以去官廠學堂轉轉,可以去旁聽下,認識些字也好。”

 劉七娘第二日未能成功上工,上滿七天要休沐兩天,想上工也不能,這是羊毛官廠的督辦、朝裡的明公大司寇定下的規矩。

 大司寇定這個規矩的原因是,官廠的勞動報酬的制度設計從最開始就是論量,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而不是論時間。

 人要勞逸結合才能不影響生產速度,王崇古過往的經驗告訴他,這竭澤而漁,不如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萬事都是如此,都要歇一歇,反而能提高生產速度。

 這種經驗是極為廣泛的。

 比如你要種地,種兩茬,第一茬你種糧食,第二茬,你就得種豆子,《春秋》有云:今茲美禾,來茲美麥,你不輪作,土裡的肥力不夠,同樣還有專門吃麥的蟲子繁衍生息,所以要輪作休耕。

 比如捕魚,也要休漁,因為不讓河裡的魚繁衍一二,就會越捕越少,到時候河裡一條魚也沒有,還補什麼?

 比如這京營軍士訓練,也是要休沐一到兩天,大明京營班師回京,原永平衛的軍士取代了防區,大明京營歇夠了,還要出塞作戰。

 人長時間高強度的勞動必然會產生疲勞,歇一歇,反而有助於生產速度。

 就連張居正的新政,今年就是重拳出擊後,收回拳頭攢勁兒的時候。

 實踐也證明了,休沐是一種良性循環,為了賺錢,王崇古真的已經竭盡所能了。

 劉七娘生活一直小心翼翼,她害怕自己的過去被知道,她就是個下九流,也不打算嫁人,那是禍害別人,她最擔心的是自己過往的經歷,被徹底掀開來看,隨著大把頭交給了她一張紙,那是民籍鄉貫,她徹底脫離了賤籍的行當,成為了一個人。

 劉七娘又在角落裡偷偷的哭,她還是不敢哭出聲來,怕別人聽見。

 在劉七娘沉浸在官廠的新生活時,大明京師的雜報風起雲湧了起來,關於勞動圖說的討論越來越多,為了反駁勞動圖說,建立起了一整套的《供需圖說》,這一套供需圖說,能夠很好的解釋物品價格漲跌的現象。

 很多的儒生可以將《勞動圖說》和《供需圖說》進行討論,很快朱中興的一篇雄文,將兩者緊密的結合在了一起解釋物情和商品價值。

 這次這篇《物情論》,將勞動賦予價值、時間和強度決定物品的使用價值,而供需決定交換價值,剖析的非常明白。

 而這次,朱中興分析的是大明的鹽引。

 《物情論》的橫空出世,博百家之長,有容乃大的治學風尚,一時間被大多數人所接受,矛盾的,對立且統一這一概念,逐漸被人所接受。

 這篇文章是朱翊鈞和張居正聯手寫的,張居正拋銀幣就是在思考供需的關係,單獨的勞動圖說和供需圖說,是很難解釋一些問題的。

 例如供需圖說中,將價格的波動完全歸咎於供需關係的不平衡,但假設在一種極端的情況下,總供應和總需求恰好沖和平衡,那物品的價格由什麼決定?而勞動圖說則是無法解釋某些奇怪的現象,比如某種神奇的東西莫名漲價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

 比如宋仁宗時候,因為宮中採買珠寶,珍珠的價格漲到了一個天價,若非宋仁宗及時禁止宮中採買,珍珠的價格還要繼續高企。

 宮裡的消費並沒有那麼多,但是知道宮中要買,又大又好的珍珠,都被追漲,你追我趕,最終造成了這種局面。

 張居正和朱翊鈞兩位矛盾說頂級理解的之人,託名在了朱中興這個筆名下,完成了這一次否定之否定的認知,徹底完善了物情,商品價值的定義。

 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一次罵戰以一種沖和的狀態結束之時,另外一篇作者為餘結舌的文章,橫空出世。

 這個刊登在雜報上的內容,讓戚繼光感覺到了冒犯,老好人的遷安伯,第一次以戚繼光本名,對這篇名為《平倭記》進行了實名批評,發佈在全晉全楚全浙雜報和邸報之上。

 戚繼光發的文叫《狗屁不通平倭記》。

 這個餘結舌寫的平倭記,是以一個台州太平縣母親的視角,描寫客兵在臺州平倭的內容。

 裡面的內容可謂是不堪入目。

 這篇《平倭記》塑造出來的倭寇,是仁義之師,他們的入寇是為了解救陷入朝廷苛責的百姓之中,在裡面大量描繪了百姓們對倭寇的歡迎,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這些景象包括了倭寇教百姓種田、替百姓興修水利、替百姓剿匪安定地方、為了救百姓的牛,一個倭寇被大水沖走。

 但是隨著戚繼光帶著南兵平倭,畫面開始急轉而下。

 這位母親被戚繼光帳下一個小旗(十人隊長)給強淫了,母親的大兒子聽到了動靜,要殺這個小旗,結果被小旗以通倭為名給斬殺了,這位母親忍氣吞聲、委曲求全,但是依舊無法滿足小旗的私慾,自己的女兒很快就慘遭毒手,而這個太平縣小村寨的女子大多數都遭了客兵的毒手。

 這還不算完,小旗的名字裡帶一個鯽字,就不準備鄉民捕鯽魚,如此種種惡行,數不勝數。

 不知道人還以為戚繼光才是倭寇呢。

 戚繼光從軍隊建設、倭寇暴行、平倭戰功、百姓擁戴等多個方面,進行了反駁。

 “人點齊了嗎?”朱翊鈞已經帶好了兜鍪,全身披掛,站在承天門前,詢問著趙夢祐,是否點起了兵馬。

 趙夢祐看著那門略帶猙獰的九斤火炮,頗為鄭重的問道:“陛下,人齊了,但,就是個書社,也用不到火炮吧。”

 “用不到也要拉過去。”朱翊鈞並未上馬,帶著甲冑鮮明的緹騎們上街了。

 他不是戚繼光,他不是老好人,他生氣了。

 戚繼光還能耐著性子去反駁其中的種種,而朱翊鈞直接讓錦衣衛督辦。

 他出門還專門讓王崇古給了駕帖,這不是黃紙案、白紙案,而是鐵案,朱翊鈞是個很守規矩的人。

 趙夢祐已經查清楚了妖書的來歷,朱翊鈞親自帶隊處置,他年齡小,還有胡鬧的資格,再大點,手刃賤儒這種事,就難做了。

 朱翊鈞來到了這家書社,將九斤火炮堵在了大門口,緹騎將整個書社團團包圍了起來。

 “去喊話,數到三不開門,就開炮。”朱翊鈞語氣冰冷,他示意駱思恭去喊話,駱思恭上前三步,大聲喊道:“陛下說了,數到三不開門,就開炮!”

 “三!”

 “二!”

 “…”

 駱思恭終究是沒喊出那個一來,因為門從裡面打開了,烏泱泱的跪倒了一大片。

 朱翊鈞提著戚家腰刀走進了書社內,書社一共七人,全都被摁在了地上,朱翊鈞找到了那個名叫陳友仁的筆正,平倭記就是這個陳友仁寫的。

 “陛下,草民愚鈍,草民不知其詳,胡言亂語,陛下饒命啊!”陳友仁見到了刀子,終於知道怕了,這皇帝親自上門處置,是陳友仁萬萬沒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