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八十一章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為譚綸(第3頁)

 脫離任何時代背景去討論政令,都是不度世勢的賤儒,是違背自然發展規律的。

 “臣死罪!”張居正自己都眥睚必報記仇的很,當然知道自己的徒弟也記仇,所以他去年冬天,才把高拱拉到京師來,要重啟刺王殺駕案,哪怕是牽連廣眾,也不能讓陛下受這個委屈。

 但是皇帝的選擇是,不重啟舊案,翻舊賬,而是為了國朝的穩定,為了新政,選擇忍受這份委屈。

 委屈多了去了,朱棣興高采烈的從南衙遷都北衙,剛住了三月的新房子被人點了,還不能發作,過了一年,自己住的寢宮又被點了,五次北伐、六下西洋(第七次是宣德年間)的文皇帝能能怎麼辦呢?

 只能修省,是自己招致天怒云云。

 “先生就不要一直死罪死罪的,搞得跟言官一樣。”朱翊鈞再次糾正了張居正,大明新政轟轟烈烈的展開,朱翊鈞和張居正就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朱翊鈞死了,張居正必然下野,甚至死的不明不白。

 朱翊鈞雖然沒有兒子,但他有個弟弟,把朱翊鏐抬上來做皇帝就是,可張居正這首輔、馮保這老祖宗必死無疑。

 皇帝根本不懷疑張居正,即便是最後查出來真的是張居正做的,朱翊鈞當然會殺了張居正,但也只怪自己識人不明,輕信他人,張居正的政令,他是絕對不會取消的。

 朱翊鈞比張居正更希望大明再興,讓大明再次變得偉大,是高於自己生命和榮辱的使命。

 張居正如此,朱翊鈞更是如此。

 “徹查是一定徹查的,先生,咱給先生講個笑話,這次還是高拱,哈哈哈!”朱翊鈞說完自己都笑了,馮保和趙夢祐都不信,高拱那個倔老頭,膽子很大,手腕狠辣,但是他現在沒那個能力。

 張居正聽聞已經查到了兇手,立刻振聲說道:“陛下,臣請緹騎立刻前往緝拿要犯回京,徐行提問。”

 “高拱,朕見過了,朕覺得不是他。”朱翊鈞搖頭說道。

 “兇手既然想要追查高拱,那就追查,自然會露出馬腳來。”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

 朱翊鈞懂了,這就是常見的政鬥手段,敵人使用了陰謀詭計,順水推舟,皇帝似乎上當了,但其實就是為了讓敵人放鬆警惕,然後打伏擊戰,如同戚帥在青龍堡搞得這一齣兒,誘敵深入。

 “嗯,馮大伴、緹帥,發兵新政,把高拱逮…請回來詢問吧,是請,不是逮,高拱舊疾纏身,可不要把人綁在馬背上,萬萬使不得的,朕雖然不喜歡高拱,不認同高拱的新政,但是他還是有功於社稷的,慢慢進京就是。”朱翊鈞不是陰陽怪氣,他不贊同高拱的做法,不喜歡高拱,但高拱畢竟是有功於社稷。

 在朱翊鈞這裡,但凡是做個人,那皇帝就會把對方看成是個人。

 “臣等領旨。”趙夢祐直接點緹騎發兵新鄭,那是高拱的老家。

 “陛下,臣請戚帥回京。”張居正再次俯首請命,請戚繼光回來的意思很明確,張居正打算大開殺戒了!既然要掀桌子,張居正和小皇帝的處置方案都是如出一轍的,超級加倍!

 直接點兵圍殺,把反對者物理消滅的乾淨,就徹底解決問題。

 張居正發現譚綸的激進是很有道理的,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為譚綸,張居正打算掀桌子,殺他個血流成河,殺他個天朗氣清出來,敢對皇帝出手,那就要承受皇帝的怒火。

 朱翊鈞搖頭說道:“那大寧衛呢?不要了?”

 張居正俯首說道:“可以給土蠻汗讓步,不封王給互市,將大軍調回京師。”

 “朕不給土蠻汗讓步,大寧衛軍事調度,仍按舊令,大寧衛不容有失。”朱翊鈞非常不贊同的說道,相比較大寧衛,清算之事,可以延後進行。

 “陛下!”張居正端著手,這次他非常的固執。

 “先生,國事危險!”朱翊鈞仍然不贊同。

 張居正再搖頭說道:“王者無私!”

 “國事有輕重緩急,矛盾有主要次要,這是先生教朕的道理,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此乃《孟子·盡心章句下》之法,先生怎麼能分不清楚輕重緩急和主要次要呢?佔領大寧衛為國之長策,絕不容失。”朱翊鈞非常堅持,他也非常的固執。

 “臣沒教過這句話,洪武年間,這句就被刪減了。”張居正立刻反駁說道。

 朱翊鈞正襟危坐,開口說道:“大凡國之所恃以立者有三:曰民,曰社稷,曰君。人皆知君為尊,社稷為重,而不知民之所繫更甚切也。”

 “以我言之,民雖至微,然民為邦本,本固邦寧,何也?”

 “雖無可尊之勢,而有可畏之形,民其至貴者也;社稷雖系一國之鎮,然民以土為供,而報祀為民生而報也;民以食為天,而祈谷為民命而祈也,不可與民而並論矣,所以說社稷次之。”

 “至於君,雖為神人之共主,然臨撫兆庶,皆由於民心之愛戴也;保守疆土,皆由於社稷之安寧也,又不可與二者而並論矣,所以說君為輕。”

 “夫君、民、社稷輕重之等有如此。為人君者,可不以民、社為重,而日兢兢以計安之乎?”

 朱翊鈞直接來了一段全文背誦,笑著問道:“先生教過。”

 張居正驚疑不定,這的確是他的批註,討論民、社稷、君的關係,但他記得非常清楚,他講筵從來沒講這段,按照皇明祖訓,這是被刪掉的內容,他自然不會教授,他驚訝無比的說道:“這是隨筆註解,不是四書直解,臣沒教過!”

 “是不是先生說的話?”朱翊鈞頗為淡定的說道。

 “臣在嘉靖三十五年回京的時候,的確批註過這段,但是,臣沒有呈送御前。”張居正印的四書直解裡沒這段。

 “朕讓禮部尚書馬自強給朕找來的。”朱翊鈞頗為確定的說道:“這的確是先生教的道理。”

 “朕意已決,戚帥仍在大寧衛,等他回來再清算也不遲。”朱翊鈞用張居正的道理反駁了張居正。

 掀桌子自然是要掀桌子的,但是要到大軍凱旋,永平衛軍兵接手大寧衛防務為止,這是國之長策。

 “宣大司寇進殿來。”朱翊鈞讓張宏把王崇古叫進來。

 王崇古入門就跪,膝行到御前,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說道:“臣有罪,臣愧對陛下聖恩。”

 “還請陛下念在臣西北主持封貢、安土牧民、安置十九萬流民、開墾荒田、推廣番薯生民、督辦毛呢官廠的微薄功績上,饒臣一家老小性命。”

 王崇古很清楚宮中大火是誰幹的,朝中有能力、有膽量、有動機做這件事的範圍真的很小很小。

 這次,已經沒有楊博出來平事了,王崇古根本不打算平事,這天大的事兒,他哪有遮天的本事,他只求自己和兒子能夠不被牽連其中。

 王崇古只恨自己毒蛇放的晚了,沒把張四維直接毒死。

 朝中最激進的是譚綸,其次才是王崇古,而後是皇帝,最後是張居正,最保守的是吏部尚書萬士和。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